柳扶微这下是真莫名了。只答:“我是稀里糊涂的被绑走了,并没有……”
“绑你的人,可是席芳?”
这一问始料未及,好在帷帽遮挡住了她的诧异之色。
公孙馥:“我听我姐夫说,那日的妖道中,就有席芳。”
刑部侍郎家的千金亦凑上前八卦:“是呢,董国公、周太师家的公子、薛达,都是死于这位鬼面郎君之手,还有还有,我还听说长公主府家的兰世子还中了个很恐怖魅惑之术,随时殉情的那种,也不知是不是也与此有关……”
柳扶微听到后半截,心头犯虚。徐秋骊道:“这也未免太恐怖了,听说他还戴着人皮面具,难怪会有‘鬼面郎君’这种绰号……”
“……”
公孙馥看柳扶微依旧不答,又问了一次:“是了,他半张脸被毁,平日里多戴着面具,应该很好认。当日你到底见没见到?”
“那日天太黑,我被挟持着,哪顾得上观察这个?”
公孙馥脸上略表失落:“哦。”
柳扶微看她一直揪着这个不放,心道:莫非那日被杀的人有她的亲朋良友?
某个瞬间,她居然还产生了一种“驭下无方”的错觉。
又一醒神:我都和袖罗教一拍两散了我投入个什么劲儿?
她心头兀自打鼓,台上一声锣响,却是台边茶博士高喝一声:“诸位尽快落座,‘鬼面郎君’的戏即将上演!”
“……”
“这位池先生是鬼面郎君的同乡,他写得这出新戏很是卖座,今日还请来漳州最有名的傀儡戏布袋团……”公孙馥好像对柳扶微颇感兴趣,邀约道:“柳小姐应该有空坐下来喝杯茶,看出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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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馥出手阔绰。
统共五个包厢都让她订了俩,柳扶微原是想随便蹭个座儿,好看看这出戏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谁知公孙馥非邀她同自己坐一桌——二楼当中的客厢,正对戏台,一目了然。
柳扶微委实没有想到,第一回看傀儡戏,蓝本居然会是昔日下属。
席芳。
不论是被抹了脖子可怖一瞬,还是被扎了无数刀的暗黑时光,这个名字于她,每听一次,肉痛一回。
她也曾认定此人有不轨之心。奇怪的是,似乎在她继任教主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席芳始终做着袖罗教的军师,若橙心没有胡诌的话,唯一一次发难,是自己起了个由头,将人一脚踹了出去。
唔,自然,橙心胡诌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柳扶微也不知自己在隐隐担忧着什么,听闻这一出戏说的是席芳的生平,还是鬼使神差地坐了下来。
一声锣响。
但听:“想当年呐,那鬼面郎君也是个翩翩少年郎!十八岁中举,二十岁进士及第,琼林宴竟画出圣人前日梦境,自此扬名,破格提升为太史令——”
池子春声情并茂,伴随着丝竹胡琴,幕布之上几个布偶依次出场,演得正是那一出“琼林宴画梦一鸣惊人”。
这悬丝傀儡戏不同于坊间的小布偶,不论是雕工还是造型都堪称精良,加之台上还搭了个遮挡操纵者的帷幕,一亮相,引来满堂喝彩。
一身襕衫的木偶自是席芳了,他手持一笔,正挥就作画。不晓得这幕后艺人使得是何种障眼法,只看操纵的铁枝在抽拉推抖间,布偶人竟真在一幅空白画卷上作出了一幅江山图,令人身临其境。
“此人虽有画梦之能,之后竟再未提笔,艳艳惊才就此昙花一现。因其性情孤僻,不愿多与人交往,逐渐淡出众人视野……”
棚台设计亦别出心裁,不同时期的人以不同的布偶去展现,可谓一气呵成,待到一束光落在角落处的布偶时,真能让人感受到主人公的孤僻。
“原本如此,倒也寻常,不曾想,他爱上了一个不该爱上的人。”
说到此处,柳扶微不觉一愣。
“他爱上了一个金枝玉叶。”幕后的池春书声音一顿,“奈何喏,那金枝玉叶是何等高贵出身,更早有婚配,如何看得上这等……寂寂无名之辈?”
幕布上的“席芳”衣衫朴素,遥望前方金光灿灿、受万人艳羡祝福的眷侣,是一对正在成亲的将军夫妇。
柳扶微看到这里,明白戏中眷侣是谁了。
公孙馥就坐在她边上,感觉到她微微偏过来头,嘴角若有似无地勾了一下,道:“嗯,她就是我姐姐。”
傀儡戏仍在上演——前来赴宴的席芳,将新婚之礼亲自递交到新娘手中。
是一本画册。
当夜,新娘展开画册之后,只看数眼,便昏睡过去。
池春书声音沉痛:“此画册令小姐跌入噩梦之中,官差将其捕获,他亦供认不讳。他为占据小姐,使用邪术将小姐神魂禁锢于画中,可惜到最后,也不愿放她出来,最终,小姐香消玉殒,而席芳亦死在牢中。但,就在他死后第十日,焚尸之际,再度复生!”
在看客们的惊呼声中,台上本已躺下的傀儡动了起来。
“一身浴火在燃,宛如自阴曹地府而归,根本无人敢拦,看他扬长而去!其后,袖罗教多了一个戴着半张□□军师,人称,鬼面郎君!”
柳扶微听到此处,莫名想起郁浓曾言:“席芳啊,他可是死过一回的人了。”
原来,他脸上狰狞的疤痕,是烧疤。
“就在去年,鬼面将军再度现世,并制造了那一桩震惊长安的大理寺断魂惨案!可——他以何种面貌归来,又如何横行无忌,如何做出此等丧心病狂之行径?”池春书一连说了好几个“如何”,“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伴着经典的收尾词,幕后的艺人慢慢收线,将傀儡放下。
看客们一脸意犹未尽,有掌声,亦有高呼继续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