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宝霎时间心跳如雷,几乎不能呼吸。
周澈亦是僵住。
——谁都没想到方上凛能这个疯。
见周澈久久不说话,方上凛轻笑一声,从怀中摸出一卷厚厚的文书,推到方上凛的面前。
“她服侍我几年,也为我怀过一双儿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好歹是我儿女的生母,虽然嫁她出去,可我也不亏待了她。自有给她嫁妆的万银、饰两箱、田产三百亩,叫她跟了贤弟之后,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也算我偿还她的孕育之劳。”
妙宝在屏风后闭上了眼睛。
周澈半晌才嘶哑着吐出半句话来:“在下不知侯爷究竟打的是什么算盘。”
方上凛大笑:
“贤伉俪倒是将某当成个处心积虑的恶人了!某只想成这一桩鸳鸯婚盟,几时生出过歹心来?我虽嫁她出去,可是生养儿女的情分终归是在的,来日瑶瑶和璍璍出嫁的婚事,我们方家照旧和贤伉俪一一商议,尊夫人几时想要回府看望女儿,我们方侯府宅的大门也随时敞开。”
“我真心想嫁了这妇人,不仅连嫁妆备好了,就连身份都给她备好了!”
他又取出一卷文书,在周澈面前展开,
“贤弟有所犹豫,不就是怕这婚事对贤弟官场里的名声不好么?贤弟自不用担心,等这妇人出了府,我便替她报一个恶疾暴毙而死,自然没有外人追究,叫她金蝉脱壳了。
届时再叫她用这个新身份嫁到你方家去,她整日住在内宅,又不用和别人交际应酬,两年三年,外头的人都忘了从前的金城郡夫人是什么样子了,再叫她出门去,谁会现不妥?”
方上凛扬了扬手中那张纸:“苗胜虎苗将军是某官场里的至交,某已托他去户部属衙里办好了文书,说他当年有个外室所生的女儿,如今正认了回来,记在正妻名下。只要贤弟一声答应下来,我今日便将这妇人送去苗家待嫁,若是心急,半个月后,贤弟便可去将她接回家去!”
周澈的神色瞬间大变,顷刻间便明白了方上凛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了。
——这个人啊,还真是处心积虑已极!
他看似说了一堆的好话,仿佛他如何的大度开明,哪怕知道了自己和妙宝有私,却全然没有半句怪罪之意,反而还要如此顺水推舟地把妙宝嫁给自己。
瞧瞧,多好的人。
他说他给妙宝备齐了嫁妆,即便她改嫁,他也允许她随时回到方家看望两个女儿,
甚至于,他还担心自己和妙宝的顾虑,贴心地为他们处理好了所有的后顾之忧,就连妙宝的身份问题都解决好了,可以将她的“死亡”处理得干干净净,而且还给她找了一个风光体面的门楣、让她以将军之女、苗氏女的身份出嫁。
真是令闻者都无不动容感慨的好男人。
可是周澈一眼就看出这里头的陷阱了。
方上凛给自己埋了一个天大的坑。
——他不能娶苗氏女。
他给妙宝安排的这个新身份,于他而言就是一个天大的坑。
朝内文武隐有对立之势,而苗胜虎是武将出身,同时是当今皇帝的心腹,一直是一心为皇帝鞍前马后的忠臣。
他的女儿,不论嫡庶,本该都是好许人家的。
但是偏偏周澈不能娶。
因为他是肃政台里的言官,是御史中丞。
而苗胜虎素来和他们这些言官不合,势同水火。
这是有由来的。譬如说,周澈现在所做的这个御史中丞本来应该是个体面风光的高官,但是现在却只空有头衔,没有实在的品阶和俸禄、权职。
这就是皇帝的武将们一直以来“替”皇帝争取的结果。
当今皇帝就不大喜欢言官们权力太大,不喜欢言官们对皇帝的大小事情指指点点、处处插手。
所以自元武皇帝登基之后,诸如苗胜虎、张垚佑在内的武将们便年年上书,劝皇帝降低肃政台里言官门的权职。
皇帝也就顺着这个台阶下来,对肃政台里言官们的品阶大砍特砍。
这个御史中丞,本来就是三品的高官,但是被皇帝砍完了之后,周澈一个六品官也能当了。
——这对言官们来言,是好事还是坏事,难道他们心中不清楚么?
所以周澈绝对不能娶“苗氏女”。
他若是忽然和苗家搭上了姻亲,以后该如何面对自己肃政台里的同僚、上司么?
以后还如何同同僚上司们相处?
只怕顷刻之间就会被孤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