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手上打着日常维护的点滴,留置针绑在他的手腕处,半透明的胶带把多余的输液管固定在一旁,却显得输液管的银针更显冰冷、狰狞。
穆山显摸了摸他手心的温度,就着这个姿势把谢景的手塞到薄薄的被子下,没有松开。
他维持着这样的动作,坐了很久。
吊瓶液体滴落时不会发出声音,但是四周安静得能听到手背和被单摩挲时的沙沙声,还有护士站很轻很远的脚步声,轻微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快过年了,你想再睡多久?”穆山显和他说,“我
知道你困,但再困也总要起来把年过完的。”
他们之间共同经历了两次新年,一次是在明江看烟花之前,另一次,是谢景角色里母后过世的第二年。
但这两次,都不算是真正地度过。
“你的生日靠得近,没能一起过也就算了,但过了年,再过一个月就是我的了,你也还要睡着吗?”
“……”
“怎么不说话?”说着,穆山显轻轻晃了晃他的手。
谢景自然是不会回答他的。
过了一会儿,穆山显又道:“远川今天……总之,他大概猜到了我们之间的关系,所以才会那样说。其实他没什么坏心思,只是说话难听些。”
四周一片寂静。
“我跟他说这不是亏欠,其实是有的,但亏欠不是全部,或者说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只是我不想跟他纠缠,所以才这样说……你明白的,对吗?”
谢景依旧没有回答他。
只是一会儿,他的指尖微微地动了动。
穆山显就握着他的手,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的情况,便把他的手从被窝里拿了出来。
“是不是手麻了?我给你按按。”他说着,避开留置针的位置,轻轻地按着谢景的手指和胳膊,“我一天能在这儿待多久,能说几句话?你就耐心听着吧。”
按了一会儿,穆山显看到他的嘴唇有些干,便用棉签沾了点茶水,在他唇面上轻轻滚了滚。
那一点的湿润,聊胜于无。
穆山显看着他安静睡着的脸,不知怎么的,心里又恼恨又无奈起来,便轻轻地拨了拨他的睫毛。
谢景的睫毛很长,自然地垂下,在卧蚕处留下一片阴影。穆山显拨弄了几下,不小心掉了一根睫毛,正好落在他指尖,顿时沉默了。
“……”
他收回手,正想把那根睫毛拿走放到床头柜上,谢景的眼皮忽然动了动,露出三分之一的眼睛,就像是半打烊的店铺、放下了大半的卷帘门。
“看着我做什么,真生气了?”
虽然这样说,但穆山显还是立刻站了起来,从抽屉里翻出一个便携的血氧检测仪夹在谢景手指上,看到数值正常后,才稍微安了安心。
大脑缺氧时会引发肢体抽搐、肌肉挛发作这类的情况,谢景刚才手指和眼皮都有轻微的抽动,很有可能是不舒服、甚至是缺氧的症状,所以穆山显反应才会这么迅速。植物人没有意识,无法自主表达,只能靠家属时时刻刻地观察情况,才能以防万一。
好在没什么事。
他松了口气,正想把谢景的手重新塞回去,一抬头,却定住了,“……”
方才还是打烊卷帘门的眼睛,不知不觉地露出了一半。那双一向漂亮的眼此刻却怔怔的,没什么亮光,但他的脸轻轻侧了侧,目光不知道在看什么。
那一瞬间,穆山显心好像都要跳出来。
“谢景?谢景?”他指尖微抖、轻轻地去触碰谢景的侧脸,连声喊了几遍后才想起什么,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挥了挥,他动作很慢,足够小心翼翼。
谢景依旧没什么反应,呆呆地望着原来的方向。
穆山显没放弃,又举了几分钟,期间轻微地摇了摇谢景的肩膀,怕他再次睡过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跑了过去,他内心其实是有些煎熬的,但那一瞬间,迫切心压过了一切杂念。
他专注地观察着谢景的每个表情,连睫毛抖动的弧度都不放过,这样紧绷手指、高举手臂的动作其实是有些累人的,但他好像完全感受不到一样,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的心一点一点凉下去的时候,谢景乌黑的瞳孔忽然很小幅度地抖动了一下。
那个角度,并不是看向眼前晃动的手,而是抬起了眼,这一次,看向了穆山显的方向。
穆山显顿在空中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抖。
他弯下腰,即便心中有万般理智,此刻也再也无法压制,在谢景额间重重地落下一个吻,吻下去的那一瞬间,欣喜、释然、解脱诸多情绪涌上心头。
最后,只化成了一道清晰急促的喊声:“医生!!”
他高兴地连按呼叫铃都忘了。
12月23日,在圣诞与元旦的前夕,谢景终于苏醒。
从此,过往一切不如意皆在身后,他们在此刻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