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安斯远的处事风格。
当事事都能联想,才能体现那人对自己影响之深远。
……
安娜堡的冬天是干冷的,没有雪也没有风。
白伊来提交了她这个学期的最后一个大作业,也是她的期末考核指标。
她属于专业对口的学生,上台演讲答辩的经验不少,现在更多了些商人的圆滑,这次期末的成绩,她是a+。
不过拿着好的成绩单给父母看也没用,他们不会夸白伊来的。
有时候白伊来怀疑,父母是不是也无法企及她现在的能力高度,只会说大话。
本来这次白伊来不抱任何希望地汇报自己的成绩,她拿过无数次第一都没能得到父母的夸奖,她宁愿这次再一次得到打压——这样她就有理由以巩固学业为由在校内深造。
“伊来……”许是这学期没整什么幺蛾子,夏家英的语气柔和不少,“我看你最近也挺努力的,我们一家人去新加坡玩一玩?我那边也有几个朋友想要见见你。”
白伊来默默看了目前一眼,毫无波澜。
若是放在别人家里,肯定是阖家欢乐其乐融融的场面,怎么到了她家,只有被欺骗的惶恐。
“就这么办吧,妈。”白伊来微叹,应下请求。
她不想让母亲难看,尤其是母亲低声下气和自己商讨,必定是隐忍许久,倘若白伊来不给她面子恐怕很难收场。
“还得是我们的乖女儿,老白!收拾收拾,我们一家子出去玩,医生暂时先别预约了,伊来开心最重要!”夏家英大手一挥,叫着白兴业。
白伊来没见过这场面,她的爸爸妈妈拎着大包小包,和她一起和和气气出门旅游。没有kpi的作业,也没有莫名其妙的观后感,实打实地给予白伊来“奖励”。
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她快25岁了,为什么现在才晓得自己的真实情感需求?既然能好好做为什么总是对她施展各种压迫?
白伊来不会对父母的一时友好而心软,唯有偏我来时不逢春的悲叹。
直到现在,白伊来仍然不敢主动联系安斯远,她虽是收到安斯远的讯息,却不敢贸然和安斯远通讯。
偶尔白伊来都神经质起来,觉得父母在她身上安了窃听器。
也或许,她心怀对安斯远的愧疚,对上次的意外耿耿于怀。
在白伊来的记忆中,安斯远一直都在给予白伊来,无论是金钱礼品,亦或是情感需求,甚至一些宝贵的人生道理,她给了白伊来太多。所以当白伊来想到自己父母毁了安斯远的事业时,认为自己是反咬恩人的小人,现实版的农夫与蛇。
安斯远过得怎么样?自己对她说了那么过分的话,她还会理会她吗?如果自己现在鲁莽地再联系安斯远,父母是否还会因此闹得不可开交?
“乖女儿,想什么呢?快点安检吧,你可没带什么违规物品对吧?”夏家英絮絮叨叨的,难得笑得和别家母亲一样慈祥。
白伊来愣了愣,感到陌生,她爸妈打她次数多了,回忆里几乎没有这么和蔼的画面。
也许是有的,但是被各种繁重的任务取代,哪怕夏家英在小时候她的身旁笑得明艳,白伊来只记得伏案写作业的痛苦。
白伊来忽然想起一句话,很适合形容那时的母亲的笑——我的快乐建立在你的痛苦之上。
孩子辛苦学习才能换来父母的欣慰一笑。
行程安排得比较紧,白伊来没和父母闲聊,坐上飞机。一旁,一个穿着学生校服的白人女孩和爸妈碎碎念个不停。
这会儿母亲来劲儿了,行李都没放好,打开话匣子:“哎呦,你看看人家孩子,多开朗啊,还得是美国的孩子,外向阳光!”
白伊来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母亲一句话就足以把她的心抛到冰窖里。
她的母亲胜负欲极强,特喜欢把她拿去和别人比较,久而久之,白伊来也受这种思想连累,不得不压榨自己的精力把凡是做得尽善尽美。
“妈,我大了,不是小孩,而且我在学校研究工作也很累,不年轻了,没那么多精力。”白伊来嘴上搪塞着,偷偷攥紧手掌,悄悄观察母亲的反应。
她以前没讲过颓废消极的话,好像都是“我下次努力”“我会从对方身上学习的”之类,纵然白伊来当时将“上进”当作习惯,回想各种场景,依然觉得那时说的都是违心话。
逃避并不可耻,可惜当年她连怎么逃避都不会。
那时的白伊来认为某个方面不如别人是自己的“失误”,失误等同于犯错,而犯错了就不应该逃避。
“哪儿的话,女儿在爸妈心里能不年轻吗?你看看我俩都五十出头,天天站着讲课也不见得没精力,你年纪轻轻怎么就老了,我看你啊,就是缺乏锻炼,体虚。”想来女儿也是和和气气沟通,夏家英没训斥她,选择温柔地劝导。
“请各位乘客系好安全带在位置上就坐,空乘人员会依次检查。”飞机广播声换了好几个语言播报,昭示飞机即将起飞,打断夏家英对白伊来再度施法。
原先买的座位是abc连坐,白伊来斜前方有个小男孩想坐窗边,她大方地让出自己的位置。
和父母坐在一起简直是折磨,倒也成为白伊来独处片刻的理由。
坐飞机的时间比想象中漫长,白伊来坐在过道,偶尔身边人起身她需要让位。唯恐爸妈监视,她拿出笔记本随意打开麦克温教授发给她的专业论文,美其名曰研究学术,她在工作,实际上是借此寻个清净。
这一招很有效,即便她的父母看得懂那些资料内容,也不能多嘴一句,怕打扰到白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