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再迟钝的人,此刻也能从这一系列的回忆中,感受到景象与自己记忆的大幅偏差之处。
究竟是自己记忆出了问题,还是……言清给他的银珠本身就有问题?
程阙依旧百思不得其解,在强烈不安与揪心的预感中,他再次向前踏了一步——
眼前景象仿佛忽然凝固住一般,他的呼吸也在剎那间止住了。
目之所及,是望不到边际的银白,飞雪铺彻天地,像一份巨大的空白宣纸。
冰雪的另一边,隐约能看见一个被风雪稀释的人形,在遥远的位置显得有些飘忽。
看到那背影的瞬间,程阙的心脏忽然仿佛被重锤猛地敲击一般,重重地晃了一下。
背影给他一种极度的熟悉感。
大概近乡情更怯便是这种感觉。
他缓缓地,一步步向着那个身影走过去。
地上的雪已经没过脚踝的高度,程阙深一脚浅一脚地踏着雪,发出吱呀的响声,那个背影一寸寸地拉近,程阙的速度却愈来愈慢。
程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停住。
剎那间,风雪倏止,万籁俱寂。
眼前那人穿着熟悉的白衣,银质绣纹上覆了一层轻雪,肩骨在薄衣的披坠下显露出高度错落的形状。他腰间配着熟悉的凝白剑,头顶带着玉制的发冠,熟悉的万千墨发宛如瀑流一般沉垂着。
而就在那一片墨色之中,突兀地掺杂着一缕刺目的白。
正是程阙在对方沐浴时无意发现的,那抹前生定然不存在的苍白。
视线下移,程阙感觉自己指尖都在剧烈颤抖。
序沂的怀中,正躺着自己前世的尸体。
那少年看上去显然已经死去很久了,但外表却并未与生前有太大变化。
浑身裸露在外的皮肤苍白得几乎与冰雪融为一体。唇色淡漠得像纸,唯有那生动艳绝的眉眼轻闭着,看上去仿佛是一个不忍惊醒的梦。
序沂是在为他的死感到难过吗?
但不知为何,求证许久的事情终于得到证实,程阙却丝毫也开心不起来。
他看见序沂一向坚稳的肩微微轻抖着,纵使是在这荒无人烟的荒原中依旧克制而谨慎,看上去仿佛只是由于寒冷而不自觉的颤抖。
序沂难道在后悔吗。
视线逐渐向下,程阙看见序沂的衣袍下摆已经深深掩进积雪中。
显然已经一动不动地坐在这里,不知多久了。
程阙缓缓转身,迈到对方身前,随即一点点蹲下身来。
序沂的眼眶是泛着微红的,在狭长的眼尾渐渐加深,像是被严寒冻得,也像是因为一些其他的原因。但他本身的皮肤又是澈玉般的白,看上去倒像是精致的玉牌晕染了寡淡的朱砂为边。
不愧是修真界公认的高岭之花,遗世谪仙,那相貌无论何时都能惊艳到让人移不开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