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必要回避,”崔循轻描淡写道,“我的事情,并没什么是不能给你看的。”
“好,好,”萧窈蹭了蹭他的手,含笑道,“我信你。”
许久之前萧窈就知道,虽说明面上驻守京口的人是崔栾,递上来的奏疏也都是经他手,落他的名款,但决定权实则掌握在崔循手中。
年节前,崔栾一家子回建邺。
萧窈与他们打过交道,接触之后发觉,这位三叔与那些沉溺声色犬马、不务正业的士族子弟相较,称得上一个“好”字。
可平心而论,他又算不得能担得起重任的人。
眼下看过崔循所写的书信,见诸事安排得明明白白,才知为何这些年下来,京口始终稳固如山,未曾出过什么纰漏。
并不需要崔栾有多么过人的能力,独当一面。只需要他有自知之明,且听话,能当好崔循的话事人,又或是提线皮影就足够了。
若换了从前,这封充斥着大量军务安排的信于萧窈而言可能与天书无异,看不了两行就要撂开,昏昏欲睡了。
好在近来常看常问宿卫军事务,虽觉晦涩,但也能看得进去。
她姿态闲散地倚着崔循,琢磨了会儿,又不由得生出感慨:“你对这些竟也驾轻就熟。”
无论做什么事,崔循仿佛都能做得很好,叫人望尘莫及,只有寒酸艳羡。
崔循指尖绕着缕她的长发,笑道:“我当年也曾焦头烂额……”
他初接触军务时,还是个未及加冠的少年。
纵年少早慧,看再多的书,明白再多的道理,也都是纸上谈兵。真到上手时,才知道是另一番景象。
彼时崔氏并不似如今这般势大,想做成什么事,总得费尽心思筹划,才能在暗流涌动、面和心不和的士族博弈中获取利益。
当年只为了拉扯起京口军这一桩事,崔循便不知见了多少人,又费了多少口舌。
吃过闭门羹,也遭过自恃年纪阅历的人轻蔑讥讽。
待到后来随军督战,与天师道叛军对峙之时,更是几乎将身家性命悉数压上。
破釜沉舟。
置之死地而后生。
自那以后,他脱颖而出,合族水涨船高。
数不清的不眠夜,堆积如山的公文奏报,还有遍染山河的血色如锋利的锉刀,雕琢出如今的崔循。
崔循不是个喜欢追忆旧事的人,更不会向谁诉苦。
被萧窈摇着手再三追问,这才挑挑拣拣,勉强寻出些还算有趣的旧事讲与她听。
“……桓大将军从来心高气傲,目下无尘,除却桓翁的吩咐,不大听得进去旁人的话。那时见我年纪轻,阅历浅,自是不肯听从建议。”崔循一直认可这位大将军的本事,但对他的性情颇为无奈。
“适逢紧要关头,我与他就迎敌之事生了分歧,百般劝说皆是无用功,最后只好寻到桓翁那里。”
萧窈“咦”了声,只觉桓翁怎么看都不似那等懂军务的人,好奇道:“然后呢?你如何劝说桓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