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要去刨的坟地,解放前是片乱葬岗子,后来才被当做了坟圈子。
而且按照当时的划分,其实那片坟地是属于林子对面的铁河村的。
只是男人婆实在没有了批斗的对象,才盯上了这里。
按理说,这几年但凡是这里看得着的坟包都被刨了,里面那老几位,也都被人扒了出来。
男人婆纠结了一帮子人,扛着锄头铁锨。
到了目的地,男人婆高举小红本,登上了一人来高的小土包,颇有天翻地覆慨而慷的气势,准备将村民祖坟下面的那层前朝乱坟也连根扒了。
不少老人暗自扼腕叹息,直呼造孽,可也不济事。
那年头儿,就连三清祖师和佛陀菩萨都自身难保了,所谓爹死娘嫁人——个人顾个人。
男人婆一声令下,众人举起各种农具就在地里乱刨乱挖起来。
不多时,整片坟地都被翻了一遍,这时一个四眼的铲子杵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发出了金铁相撞的声音。
“有东西!”
四眼喊了一嗓子,所有人聚了过去,老王也在其中。
对于这种挖坟掘墓的事情,老王打心眼里抗拒,这不理智,更不科学,而且还不文明。
但没办法,大势所趋,老王也得明哲保身,只能跟着浑水摸鱼。
男人婆搡开众人,挤到了前面,见地下有货,立马让众人围着这块地方下铲子。
不知怎的,老王说自已当天右眼皮一个劲儿狂跳,跟癫痫了似的。
于是他扯了个谎,说自已害了肚子,要去出恭。
那会儿谁会在意他,男人婆骂了老王一句懒驴上磨,便挥手让他去外面解决。
老王躲到了不远处的林子里暗中观察,不想也正是他这个举动,救了他一命。
二十来口子人,从早上九点来钟忙活到了下午两点,终于挖出了东西。
地上赫然一个直径五米,深四米的大坑,如疥癣之疮般扎根在了贫瘠的黄土地上。
而众人挖到的是一层方方正正的大坟砖。
坟砖连成一片,缝隙直接用铁水浇筑,风雨不透,连刀子都插不进去,一看就是古代剥削阶级的封建毒瘤。
而且还不是什么小家小户。
够规格用铁水浇筑坟砖墓室的,放在前清起码也是个贝子贝勒,再不济也得是个宣武都尉之类的散官。
男人婆大喜,宣布众人先回去吃饭,今晚挑灯夜战!誓要把这个铁王八壳子扒开,将里面早已腐朽成泥的老地主拉出来进行严厉的思想教育工作。
大约是晚上六点来钟,众人预备好了马灯,火把,凿子,大锤,甚至还把生产队的三匹骡子和两头驴拉来了。
众人情绪高涨,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为了壮声威,甚至还唱起了《国际歌》。
可真等下手,却麻爪了。
那坟砖不知道是哪朝哪代的东西,比一般的砖头结实得多,铁锹和镐头砸上去,就是一道白印,比混凝土还邪乎。
更别提缝隙里还灌了铜汁铁水,里里外外好似铁桶一般。
俗话说见缝插针,有缝儿才能插针,可这座老坟,风刮不进去,雨泼不入内,煞是棘手。
众人犯了难,不少人劳累了一天,准备打退堂鼓。
男人婆岂肯罢休,扯着嗓子让众人不许退,同时吩咐几个狗腿子回去拿炸药!
那会儿还没全民禁枪,别说土炮,炸药。
就算是三大战役时遗留的卡宾枪都能整来。
不多时,五六个人携着炸药和几根雷管回来了。
按照预先计算好的药量和炸点,埋了下去。
半晌后,只听平地几声炸雷,洼地里荡起层层浮尘黄土。
众人呛的咳嗽了几声,胆子小的,双腿一软,差点跪地上。
等围上去一看,好家伙,直接炸出来一个直径一米五左右的口子。
坟砖断开,铁水崩坏。
阴风呼呼地从地下倒灌而出,其中夹杂着霉味儿和腐臭味儿。
忽而,便从洞口下吹出了一股黑毛风。
呜——的一阵黑风,吹得四野变色,如鬼哭,似狼嚎。
风中隐隐约约有个人形。
人群顿时炸开了营,有几个人被黑风吹到,立马呕吐起来。
不少人心生胆怯,准备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