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时?哥哥。”
“……”
“我感觉像在做梦一样。”
“这不是梦。”柳棠时?用力握了握他的手,“放心睡罢。”
扶桑乖乖闭眼,很快就安然睡去。
在嘁嘁喳喳的鸟鸣声中醒来时,扶桑恍然不知身在何处,癔症半晌才想起来?,颠沛流离的日子结束了,他到嘉虞城了,他回家了。
艰难起身,只觉浑身酸痛,仿佛睡梦中被人?打了一顿,不过这种情况已经持续许久,他早已习惯了。
噫,他怎么在西厢房?昨晚他明明和棠时哥哥一起睡在东厢房。
哦,想起来?了,是黎明时分棠时哥哥把他抱回来的,怕被蜚蓬撞见,解释不清。
兀自?笑了笑,旋即又看着摆在床边的那双皂靴犯愁,片刻后,扶桑扬声唤道:“棠时哥哥!”
柳棠时就在院中莳花弄草,急忙答应一声,快步来?到门外,正欲推门,忽而想起扶桑今非昔比,于是隔着门问:“怎么了?”
扶桑道:“你先?进来?。”
柳棠时这?才推门进去,只见扶桑穿着雪白中衣,披头散发地坐在床边,有种零乱的美。
扶桑仰脸看着他,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道:“我弯不下腰,穿不了鞋,只能?求你帮忙了。”
这?熟悉的撒娇的意味,令柳棠时莞尔一笑,屈膝蹲在扶桑面?前,先?把?棉袜套在他略显浮肿的脚上,随口问:“之前都是谁帮你穿的?”
“薛大哥,”扶桑双手扶床,身子微微后倾,“这?一路都是他在照顾我。”
柳棠时记忆中的薛隐是个冷心冷面?、睥睨一切的人?物,他实在想象不出薛隐如他此刻这?般俯身垂首为扶桑穿鞋穿袜的模样?。
“我平时要去衙门当差,没办法一直待在家里。”柳棠时道,“我让蜚蓬去人?市1雇个丫鬟回来?,贴身照顾你的衣食起居。”
“不必了。”顿了顿,扶桑接着道,“澹台折玉答应过我,他会帮我照顾爹娘,如今他既做了皇帝,放爹娘出宫于他不算什么难事。金水银水也都到了出宫的年纪,说不定爹娘会带着她们俩一起来?嘉虞城,到时候你雇来?的丫鬟不就没了用处,再说咱们家也住不下那么多?人?。”
“爹娘不会那么快出宫的,”柳棠时道,“哪天太后死?了,就离爹娘出宫不远了。”
这?句话隐含深意,扶桑不欲探究,径自?道:“我早就不是从前那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柳扶桑了,只是眼下这?段时间不大方便,等生完孩子我就能?自?己照顾自?己了。棠时哥哥,你真的不用添人?进来?,犯不着费那个钱。”
见他如此坚持,柳棠时也就没再多?言,反正家里还有个蜚蓬,多?少能?派上些用场。
穿好鞋袜,扶桑站起来?,拿起搭在龙门架上那件雪青直裰,穿到身上。
“你要穿男装?”柳棠时问。
“嗯。”扶桑道,“直裰宽大,正合我穿。”
等他穿好,柳棠时上下打量几眼,委婉道:“看着有些古怪。”
扶桑却浑不在意,眉飞色舞道:“我想穿什么就穿什么,别人?怎么看我才不在乎,我自?己舒服最要紧。”
柳棠时先?是有些意外,继而又感到欣慰和惆怅,欣慰的是扶桑活得越来?越自?由,惆怅的是他虽然已经逃离了皇宫,却还是被困在无形的牢笼当中,他什么时候才能?不在乎他人?的目光呢?
柳棠时伸手摸了摸扶桑的脑袋,微笑道:“你长大了。”
扶桑跟着笑起来?,洋洋得意道:“我马上就要为人?父母了,当然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幼稚。”
忽然想起什么,他拉住柳棠时的手晃了晃,没头没脑地问:“棠时哥哥,你想做伯伯还是舅舅?”
柳棠时看一眼他的肚子,有条有理道:“既然你现在是我的‘妹妹’,那你的孩子自?然要唤我‘舅舅’。”
“我也觉得舅舅比较好听。”扶桑道,“那给孩子取名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好啊。”柳棠时欣然答应。
“名字里一定要个‘雪’字,”扶桑又道,“柳雪什么或者柳什么雪,你想想添哪个字好。”
柳棠时轻怔,道:“你要让这?个孩子姓柳?”
扶桑不假思索道:“我既是他的爹又是他的娘,他当然要跟我姓。”
柳棠时笑着点点头:“有道理。”
扶桑又开始撒娇:“棠时哥哥,帮我束发。”
这?屋里还缺不少东西,两?个人?去了东厢房。
柳棠时挑了一根和服色相配的月白色发带,将扶桑一头及腰的乌发束于脑后,留意到他耳垂上戴的白玉葫芦耳坠,柳棠时问:“你什么时候打的耳洞?”
“差点忘了。”扶桑抬手把?耳坠取下来?,“是在路上认识的一个姐姐帮我弄的,这?对耳坠也是她送给我的。”
他蓦地想到萧只影,假如有朝一日萧只影真的来?嘉虞城投奔他,而他却不在了,岂不是失信于人??不行,他得提前把?这?件事安排好。
扶桑转过身,看着柳棠时,郑重其事道:“棠时哥哥,我有件事要求你。”
柳棠时被他弄得有些紧张,面?色凝重道:“什么事?”
扶桑道:“一个月前,我和薛隐途径裕州,因缘巧合认识了一个名叫萧只影的女子,她和我长得有五六分相像,我第一眼看见她就有种强烈的似曾相识的感觉,甚至幻想着她是我被诱拐之前的家人?。了解之后才知道,她是个孤女,家里人?全都死?了,我可怜她身如飘萍无依无靠,想带她同行,可她要去别处办事,我便向?她许诺,如果日后她来?嘉虞城投奔我,我会把?她当亲姐姐看待,尽可能?让她过得好。棠时哥哥,等哪天你真的见到她,千万不要把?她拒之门外,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