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暮临的容貌虽称不上英俊,也算周正,但和扶桑一比,便犹如低贱的奴仆和富贵人家娇生惯养的小少爷,说是云泥之别也不为过。
扶桑实在太明亮了,明亮得就像一面镜子,会照映甚至放大他人的缺点,就好比现在,李暮临揣奸把猾的本性便暴露无遗。
修离原本认为李暮临身上浮头滑脑的市井气太重,对此人颇感嫌厌,然而此时此刻,那些嫌厌却转移到了扶桑身上,因为他和李暮临是有缺陷的同类,而扶桑是正常的异类。
午饭过后,终于要启程了。
都云谏抱着太子,修离和李暮临抬着轮椅,扶桑背着书袋,两手空空跟在后面。
等都云谏从马车上下来,扶桑已自觉站在车后,都云谏冲他勾勾手指:“过来。”
扶桑瞬间紧张起来,举步上前,道:“将军有何吩咐?”
都云谏道:“上车。”
扶桑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我……我吗?”
都云谏蹙眉反问:“不然呢?”
扶桑不敢再多话,赶紧踩着轿凳上了车。
车后,李暮临小声嘟囔:“那辆车我们都上不得,只有柳扶桑能上,他怎么就那么特殊?”
修离淡淡道:“你不是说宁愿走到嵴州也不想上那辆车么?”
李暮临道:“我不想上,和我不能上,这区别可大了。”
修离顿了顿,嘲讽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扶桑拉开车门,躬着腰进了车厢,再折身将车门关上,正欲向太子行礼,便听太子道:“不必多礼了,坐罢。”
“是。”扶桑依旧坐在门边那口小箱子上。
澹台折玉欹着隐囊坐于车尾,目光定定落在扶桑身上。
他穿了件月白色圆领袍,系一根雀蓝色腰带,楚腰纤细。头上没戴帽子,一头乌用一条白底绣红花的帕子束在脑后,垂如马尾,竟有些潇洒不羁的风度。
仅是换了身衣裳,就把他身上太监的痕迹几乎全抹去了,着实不可思议。
“你几岁了?”
骤然响起的话音吓了扶桑一跳,他侧身朝向太子,却不敢看他,低眉顺眼道:“回殿下的话,奴婢十五了。”
一开口,就又变成那个小太监了。
澹台折玉心生不喜,便道:“以后不许以‘奴婢’自称,我不想听见这两个字。”
虽是命令,却并非颐指气使的口吻,而是软语温言,再配上他醇厚悦耳的嗓音,仿佛有蛊惑人心的力量。
扶桑一边觉得耳道痒,一边油然生出几分熟悉感,恍然半刻,脑海中浮现一个人太子太傅崔恕礼,也曾用一模一样的语气跟他说过话,令他记忆深刻。
崔恕礼给太子当了十年老师,太子的品格、修养、情操基本都是崔恕礼一手塑造的,太子会像他实属正常。
“……是。”扶桑迟钝应道。
“虚岁还是实岁?”澹台折玉接着方才的话问。
“实岁,”扶桑道,“上月初刚过的生辰。”
时间久远,澹台折玉隐约记得扶桑只比他小两三岁,可看着扶桑这张稚嫩的脸,他又忍不住怀疑自己记错了。
原来没记错,扶桑真的只比他小三岁,但看面容和身形,扶桑至少比他小五六岁。
“都云谏!”澹台折玉忽然提声喊道。
扶桑犹如惊弓之鸟,整颗心乍然悬起来,生怕再次被赶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