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脱掉靴子,从车头爬到车尾。
太子已经自己坐了起来,蓬头垢面,状若疯癫。他伸手从扶桑手中接过水囊,“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喝得有些急,来不及吞咽的水从嘴角溢出来,流进他苍白的脖颈里。扶桑很想伸手给他擦擦,却没那个胆子。
喝够了,太子将水囊还给扶桑,目光不经意从他脸上扫过,倏地定住,刹那间,一潭死水般的眼眸里愤涌如火。
“滚!滚出去!”
猝然响起的怒吼声令车外的都云谏都悚然一惊,扶桑更是被吓得魂飞魄散,他呆愣地看着太子因极度愤怒而狰狞的面孔,心跳和呼吸一起停住了。
第o39章小太监39
扶桑是被都云谏拖下车的,他没来得及穿鞋,白袜踩在土地上,冷意在顷刻间透过脚心钻进他的身体里。
都云谏抓着扶桑的衣领,迫使扶桑与他呼吸相闻,压着嗓子厉声逼问:“你对殿下做了什么?”
“我……”扶桑尚未从惊吓中回神,懵怔无措道:“我什么都没做……”
都云谏凌厉如箭的目光射在扶桑那张写满无辜可怜的脸上,心中既怒又悔,后悔先前在宫门口时没有揭穿他,后悔让他上车照顾太子……都云谏恨不能立刻掐断他的脖子,强忍着杀欲一字一句道:“我明明警告过你,不要把你那些狐媚伎俩使到太子身上,否则我就一刀杀了你。这回怪我鬼迷心窍给了你接近太子的机会,我姑且饶你一命,你滚罢,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言毕,都云谏猛地一推,扶桑踉跄后退几步,狼狈地摔倒在地。他顾不上疼,立即爬起来,手脚并用地爬到都云谏身边,抱住他的腿,语无伦次道:“都将军,你误会我了,你听我解释,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做,真的,求求你相信我。我不能走,太子他需要我,我必须留在他身边,我不能走,我不能走……”
扶桑边说边哭,哽咽得说不下去,然而都云谏不为所动,他一脚将扶桑踹趴在地,沉声喝道:“来人!把这个刁奴扔到一边去!”
立时过来两个兵丁,一左一右抓着扶桑的胳膊,把他拖到路旁的枯草从中。
“你,”都云谏抬手指向站在车后的修离,“去把他的行囊找出来给他。”
修离不敢怠慢,赶紧登上辎车,从那口小箱子里找出扶桑的包袱,退出时顺便觑了眼太子,却见太子从头到脚都蒙在被子底下,只有一把乱糟糟的乌散在外头。
下了车,修离走到扶桑身边,弯腰放下包袱和靴子,乘隙小声道:“你自由了,去过你想要的生活罢。”
扶桑毫无反应,他闭着眼仰躺在草丛里,一只手按着左胸,显然都云谏那一脚让他伤得不轻。
修离爱莫能助,回到属于他的位置,随着队伍继续前行。
“啧啧,我才刚还羡慕柳扶桑比咱俩走运,谁成想一个时辰不到他就倒了大霉。”李暮临幸灾乐祸道,“这就叫‘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1,我现在宁愿走到嵴州也不想和太子一起乘车了。”
修离冷笑道:“说不定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你”李暮临欲言又止。
从李暮临调进东宫的第一天起他就知道,修离和柳棠时都不是好惹的,所以他这段日子一直伏低做小,甚是憋屈。
这个新来的柳扶桑一看就是个柔软可欺的主儿,李暮临本打算在流放之路上拿他取乐解闷,没想到这才刚出京城他就被驱逐了。
乐子没了,李暮临难免遗憾,他扭头瞻望,只见扶桑仍然一动不动地倒在路旁,大概是被都云谏那一脚直接踹晕过去了。这天寒地冻的,他那小身板恐怕要冻出个好歹。
队伍愈行愈远,步足声渐渐杳渺,只余风声瑟瑟。
虽然意识不清,扶桑却感到心焦如焚,先是动了动手指,随即翻身呕出一口血,总算是醒了。
咳嗽几声,将口中的血沫吐干净,他穿上靴子,背上包袱,勉力站起来,一眼都没往京城的方向看,抬脚便朝着尚未走出视野的队伍追去,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太子需要他,他无论如何都要留在太子身边。
许是顾忌着太子有伤,马车行驶得并不快,其他人也都配合着马车的度,不疾不徐地走着。
因此扶桑很轻易就追上了,但他不敢离得太近,始终保持着十丈左右的距离。
左胸被踹的位置隐隐作痛,呼吸都是疼的。
但扶桑心里清楚,都云谏那一脚是留有余地的,若他使出全力,自己就不是吐口血那么简单了,一命呜呼都是有可能的。
明明入睡前还思量着怎么消除都云谏对他的偏见,却不想一转眼就被那份“偏见”害得凄凄惨惨。
若不是太子突然怒,想来都云谏也不会那般对他……好端端的,太子究竟为何会遽然怒不可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