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只荷包里倒出几锭银锞子,从另一只荷包里倒出一片金叶子,却还嫌不够,又捡了只玉镯子,吃力地站起来,将这些财物一并塞给梅影,梅影自然不肯收,扶桑恳切道:“我是春宴最好的朋友,他的后事原本应该由我操办的,可我一病不起,反倒劳累了姐姐。这点东西不值什么,既是我对姐姐的感激,也是我对春宴的弥补,还请姐姐务必收下,否则我心难安。”
梅影只得勉为其难收了,又宽慰扶桑几句,这才走了。
扶桑倚着门目送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垂花门后,他折身回到顶箱柜前,俯身去合抽屉,动作一顿,伸手拿起一只荷包,素锦之上绣着一枝荷花和两条锦鲤。
他想起来,那日他替太子的老师崔恕礼去翊祥宫跑腿,离开时,蕙贵妃身边的宫女锦斓追上他,给了他这只荷包,因荷包里那片金叶子过于贵重,故而他印象颇深。
太子谋反,和太子过从甚密的蕙贵妃和五皇子,还有崔家和韩家,不知有没有受到牵连?
连棠时哥哥都被幽禁了,为何身为东宫亲卫车骑将军的都云谏,却还能在宫里来去自如,如同没事人一般?
正想着,金水端着碗进来了。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怎么连鞋都不穿就在地上乱走?”金水又气又急,一手端碗一手抓着他的胳膊,“快回床上躺着去!”
等扶桑靠坐在床头,金水边搅着碗里的菱粉粥边道:“那个梅影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扶桑完全不敢想,一想到春宴他就难受得喘不上气,他只能选择逃避,暂时将这件事压在心底,等身体好些了,再去想该怎么办。
金水也不多问,怕惹他伤心。
喝了几口粥,扶桑问道:“姐姐,太子谋反,蕙贵妃和武安侯府有没有受到牵连?”
“武安侯府我不清楚,但蕙贵妃还好好的。”金水蓦地压低声音,“以后可别再提‘谋反’二字了,这件事提不得,会死人的。”
扶桑乖顺地点点头:“好,再也不提了。”
都云谏也告诫过他,他不能不当回事,因为他不能连累家人。
一碗粥见底,扶桑躺下休息。
他身心俱疲,却了无睡意,满脑子乱七八糟的念头,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件小事。
大概是他七八岁的时候,某个蝉声聒噪的夏夜,爹娘下值后过来看他,他当时就睡在这个房间,这张床上。
一开始他确实睡得很熟,但他鼻子灵,闻见了娘身上独有的体香,他睁开眼睛,现爹娘背对着他坐在床边,便没作声,偷听他们说话。
“明儿个我就要去内书堂1挑人了。”
“嗯。”
“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去?”
“不想。”
“长春,答应我,你绝对不会把扶桑送走。”
“我那天只是随口一提,你既不舍得,那咱们就养着他,又不是养不起。”
“你誓。”
“好,我誓,我柳长春绝不会抛弃柳扶桑,否则就让我”
“好了,别说了。”
第二天,扶桑就多了一个哥哥。
哥哥叫柳棠时,处处都比他好,他很喜欢哥哥,可自从哥哥来到这个家之后,他就日复一日地担惊受怕,怕爹娘越来越喜欢哥哥,就不要他了。
所以他用尽了他在那个年纪能想到的所有办法,努力地讨爹娘欢心,讨哥哥欢心,甚至讨金水和银水欢心,只为了保住他在这个家的位置。
在一起的时间越久,感情就越深。爹娘没有抛弃他,他们把他当作亲生孩子疼爱,事事处处为他着想,在他眼里,他们就是天底下最好的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