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母亲的,妹妹的……几乎是每一个我认识的人,每一个曾在我身边待过哪怕转眼一瞬的人,我都梦到了。一张张脸无比清晰,却又都不记得他们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只有关于即墨那梦,我知道,清楚地知道我梦到了什么。
因为,我曾做过那梦。
他在我面前化成血水粉尘,溶入地下的梦。
又是那一句“我死了,定然是灰飞烟灭,不让你空等我回来。”
说那话的人,分明并非即墨的嗓音,一如往常。
我沉沦于这句话中,许久才清醒过来。
“姑娘醒了,快去通知主子。”
这是我听到的第一句话,吴侬软语,娇俏万分。
叮嘱我尚且迷离的目光,拼命的去看清,眉目清秀,身段修长,曳地长裙衬出一股子仙灵气。
她的手正握着湿帕子擦过我的身子。
我很惧怕叫旁的人看见我的哪怕一小截胳膊,当即惊惧着想要退缩,一双手拉紧了锦被向床内躲去。没有挪动半分半毫,但她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收了手替我盖好被子,恭恭敬敬退到一边。
恰是此时,负屃推门而入。我慌忙在被底拉扯好散乱的衣衫。
他一个眼色,叫那女子出去,才慢条斯理的踱步坐在床边,静静看着我。
他的眉目间,满是疲累。
“喝杯水吗?”他正要转身去倒,复又看了看我,说,“放心,即墨无碍,断臂已经续好了,他体力消耗很大,正睡着。”
我松了一口气,抿了抿他递到唇边的水。
“我在这里停不了几日,方才那女子是守宫之人,一生都不能离开青丘山,因此,若去丹穴山,这路只能你和即墨东离自己走。”
我微微颌,本便没有指望旁的人。
他的眼神略微有些闪烁,仿佛隐瞒了什么,不知如何开口。
我本不是会追根究底的人,对于这样的事,更多的只是略去不提。然而这次,总觉得有什么不妥,犹豫片刻,正要开口询问,他抬手按了按我的额头,似乎在探触温度。
他的眉头蹙了蹙,说:“你身子很弱。”
我看着他,反正按他所说,我是要将魂魄奉上的,留着一个健康的身体还有用处吗?
“抱歉,不能救你。”
不能救我?他不是已经救了我和即墨的命,又让人悉心照料么?
他狠狠拧了下眉头,才终于说:“你伤到了骨头,已经瘫了。抱歉,我不能救你。”
伤到了骨头,已经瘫了。
什么叫做已经瘫了?
伤到了哪里的骨头,便瘫了?
“我去看看即墨休息好了么,叫他来陪你。”
我拉住负屃的袖子,心里是怕的,不是怕瘫,而是怕他知道。我这样的人,哪里还有什么可怕的呢?只是不愿再牵连旁人罢了。
“他迟早要知道的。”
我的手紧了紧。
“你想自己去丹穴山?”负屃总是能知道我心里所想,“你这样……怎么可能!”
我垂下眸,看着素净的锦被。这地方,干净雅致的恍如仙境,
他忽然一阵咳嗽,我凝眉看去,唇角,竟有一抹血色。
“我先去了。”他低低吩咐了一声,嗓音低哑。
他总有些事,是要瞒着的。我没有拦他。毕竟,我也需要时间,来处理自己的心情。毕竟,是瘫了。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望着高高挂起的帘帷,素色的暗纹,很精细,很别致。
可是暗纹太细密了,压得心头,堵得慌。
锦被太沉了,沉在心口上,竟让人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