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早前在卫戍营外与堂姐一行人错过,他回到王府,听闻府兵禀告,得知才羁押了个不知底细的奸细,因处在朝廷削藩的非常时期,他对此格外敏感,第一时间亲至监室突审嫌犯。
隔着铁栏,那小乞丐一听见世子的声音,好似得遇故知一般,冲到牢门边,对他挥舞着双手,清脆地喊道“是我……我是央央!”
护卫扬起刀鞘捅向那莫名叫嚷的囚犯,被世子高声制止。他快步行至牢门前,摒开那护卫,仔细看向牢内自称是央央的小乞丐。
经历几多坎坷,辗转得见高炽,来不及细说这一路的曲折磨难,在世子亲证她绝无嫌疑后,她的待遇忽然来了个急转直上,不但被迎入王府,高炽还亲自指派了丫鬟婆子伺候她梳洗,对她奉若上宾。
世子在监牢得遇救命恩人之事在王府内不胫而走,妙弋闻讯特来相见。高炽正与央央叙旧,见母妃亲至,引见她与母妃认识。妙弋免去她跪拜之礼,听她细说了如何从宣威将军府脱身,又如何寻到魏国公府为世子报信,从而粉碎了太后与吕嫣欲诛杀王嗣的阴谋。然而她并未将私隐和盘托出,她青楼出身,被太后选中勾引王嗣,还有遭荆韬胁迫姘居的那些难以启齿的过往,她只字不提。
高炽听了她的讲述,愧悔道“魏国公府外与你失散,原以为你不肯和我们同回北平,却原来是为躲避荆韬家仆的追捕,才终致离散。都怪我太过大意,令你这一路尝尽艰难险阻。”
央央赧然一笑,低下头去,世子有别于往常的热情已让她受宠若惊,她却不能诉诸实情,坦诚相见,总觉内疚不已。在她逃离了家仆们追查搜捕后,偷偷寻到从前交好的一个小姐妹,借了些盘缠,开启了只身前往北平,投奔世子的旅程。
知晓了来龙去脉,妙弋亦将央央视作王府的恩人,起身朝她躬腰致礼表达谢意,她怎敢领受,回拜不迭。自此她便由王妃亲自安排,在燕王府居住下来,世子偶尔会来居所看她,但也只是送些吃穿用度之物,略坐上一坐,说不了几句话便会起身离开。央央虽对他有情,却不能不顾忌着周围一众丫鬟嬷嬷,担心人多口杂,传至王妃耳中,怕是要前功尽弃,因此始终不敢越雷池一步。
不久后的一日,她竟在花园中偶遇了高阳郡王,两人都有些许惊诧,高煦很快恢复神色,朝她挑眉笑道“未央花,没想到会在我的家中与你重遇。”
央央早知会与他相见,也不意外,笑侃道“这不是在京城时失信爽约的高阳郡王吗?”
高煦想起舅父曾出面阻止,搅黄二人私会的好事,心中不免遗憾,今次见她竟主动提及,必也对他是极上心的,左右看看近处只有几个心腹亲随,便无所忌惮地对她动手动脚起来,语气轻佻地道“真不是我故意失约,那一回我是被琐事羁绊,绝非成心。你若不信,摸摸我的真心便知。”
央央对他不过逢场作趣,也是她本性使然,笑闹一阵后便将她因何会来北平说与他知。两人正热络叙谈,谁也不曾留意到世子正远远地找寻而来,他望见热火朝天的二人,心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待他走近搭话,竟在央央乍见他的眼神中看出些许尴尬遮掩之色。
高煦一向不拘形迹,与兄长聊不几句便将他早和央央相识的事抖搂出来,言外之意似乎在炫耀他二人存系的微妙关系。央央懊悔不迭,深怨自己不该主动去撩逗那风流不羁的高阳郡王,如今只觉与他两兄弟的相处不尴不尬的,怎一个窘字可形容。
王府另一隅,若漪鬼祟地躲在暗处奋笔疾书,她将写就的信笺卷成纸杆形状,塞入一只极细小的特制空管内,再从卧房隐蔽的角落摸索出个玲珑的鸽笼。说起这笼内的信鸽,吕嫣曾特别交代她,要她留意王府外自会有暗探想方设法与她接应。那日,信鸽落在窗前,她一眼看见鸽子腿上绑着的小竹管,取下验看时,果见纸上勾勒着吕嫣嘱她特别记下的特殊接头暗号!而今她寻着机会,将燕王谎报裁军,实则屯兵练兵的情报借由这只信鸽传送出府……
京师朝堂上的派系斗争也从未停止,那些上疏替藩王们说话的官员不是被排挤,便是惨遭压制。吕姮私下里常以汉高后吕雉自诩,她钦慕吕后政不出房户,天下晏然,也想效仿吕后的刚毅果敢,佐允炆诛戮2臣,安定天下。当她听闻陛下多次被一众同情湘王,谏阻削藩的大臣拦截苦劝后,暗自打算要替心软意活的儿子出手了。
她先派人搜集到反对削藩的大臣名册,进而现这些臣子中竟有半数以上的人曾在阅文书院进学深造,于是,她联络妹夫荆韬,秘密策划出一场无头惨案。
时至阅文书院建塾纪念之期,在朝为官的昔日学子,历届同窗朋僚齐聚一堂,就连弘觉寺住持宗阳禅师和名震江湖的大侠易扶风都现身书院同庆共贺。
众人纵酒放歌,吟诗作赋至夜半时分,无人能想象得到,此时的阅文书院已被一拨不明身份的蒙面杀手包围。伴随着一声尖锐的哨响,手持砍刀的杀手们从藏身的墙檐同时跃下,关起门来对着屋院中半醉半醒,手无寸铁的书生们大开杀戒。
年逾古稀的镜海师兄弟三人从杀手们的屠刀下倾力挽救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怎奈这些悍匪们皆有备而来,各个都是罕有的高手,书院内很快便尸横遍地,血流成河。战至最后,已不同程度重伤的镜海,宗阳,易扶风三兄弟仍在垂死抵抗……
后山杏林的石墩上,柳岸端着只酒壶仰静观星辰,独坐排遣愁怀的他对书院内正在生的血腥屠戮毫无察觉。醉意醺然之时,他不由地想起数年前那个杏花疏影的时节,与妙弋在此处的相遇。那时的他虽已痊愈,却未敢在她面前显露分毫,仍旧一副相见焉识的失忆状,最终和她草草分别。事后,他总在梦里重回当日,撇开世俗偏见,与她推诚布公,相谈甚欢,可梦境终归是虚幻飘渺的,只有在重返旧地时,徒然生出许多不胜今昔之感……
当柳岸握着空酒壶摇摇晃晃走回书院,抬手轻推门扇,竟纹丝未动,他心下正纳闷为何提早关门闭户,忽听院内隐隐传出打斗之声,他疑惑地往门缝里看去,惊骇地睁大了双目。
只见三位师尊面对数倍于己的蒙面歹人,已是血染襟袍,可三人毫无馁怯之态,仍并肩联手共御劲敌,从屋舍直打到院外。杀手们无所不用其极,为尽快结束厮杀,他们四面放起冷箭,甚至不惜误杀自己人。耗尽气力的弟兄三人相继倒在血泊中,许是怕留下活口,杀手们开始挨个在每一具尸身的要害处补刀,眼看亮晃晃的刀锋就要落在易扶风颈上,原本斜歪在廊柱上的他突然睁眼,拼力朝那杀手使出一招掏心爪,无奈他伤势太重,这一爪仅余平素一半的功力,那杀手虽被抓伤却并不致命。
易扶风的诈死偷袭惹得杀手大怒,提刀低身刺向他心门,他有心杀敌已无力回天,吊着最后一口气扯下了杀手的蒙面黑巾。
此刻,门外骇目惊心的柳岸不但看清了那个杀手的长相,还认出他就是金吾卫副统领汤骋!此人曾想聘娶燕王妃的贴身侍女盈月,却被盈月临时悔婚,此事一度闹得沸沸扬扬,因与妙弋不无关联,之后他还真就特别留意过汤骋其人。
柳岸捂着口鼻,大气不敢出,悄悄退回后山躲避,约摸半个时辰后,书院方向燃起一片火海,吞噬着惨绝人寰的滔天罪恶。蔽身在树丛后的他涕泪横流,若不是中途离席,他定已惨遭毒手,巨大的恐惧令他浑身如筛糠般颤抖不止。屠戮书院的杀手中居然有金吾卫的人,他怎不怀疑到朝廷,怀疑到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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