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虽是颖国公府嫡女,兰芝好歹也是舒家三姑娘,只是上前微微点头致意,不卑不亢。
云芝没有注意到兰芝,兰芝突然出现,倒是吓了云芝一跳。
“方才一场球,姐姐打的实在是妙,幸得姐姐手下留情,妹妹方能险中求胜。”那姑娘上前回礼,既不盛气凌人,也不矫揉造作,让人感觉很舒服。
“姐姐莫要取笑妹妹了,妹妹技艺不精,方才一场球,妹妹才是心服口服。”兰芝笑答,说着郑重的向对方行礼,那姑娘赶忙上前扶起兰芝,忙称“受不起。”
“方才姐妹间多有口舌,无意冒犯姐姐,小妹言语无状,还请姐姐恕罪。”兰芝再次屈膝向对方行礼,那姑娘还想再扶,却没有真的上手。
兰芝第一次行礼,是佩服那姑娘的马球技术,第二次行礼,则是代云芝向那姑娘道歉。
“假惺惺。”云芝毫不领情。兰芝身边跟着的是湛露,湛露向来是个脾气火爆的,又凶巴巴的盯着云芝,看的云芝心里毛毛的,又不好当着外人难,只好撇了撇嘴。
兰芝在心底也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本来就是帮你收拾残局,不仅不领情,还在这儿说风凉话,要不是也担心这件事连累自己受罚,连累舒家门楣,鬼才管你呢。
“妹妹是舒家的,行三,小妹行四,未曾请教姐姐。”兰芝不理会云芝,也不给云芝丝毫插嘴的机会,只是向那姑娘介绍道。那姑娘既是沈家姑娘,想知道自己是哪家的,并非难事,既然是道歉,诚意还是要有的,云芝也没来得及多说什么就被自己打断了,那姑娘瞧着和气,应也不会锱铢必较,睚眦必报。
“舒三姑娘客气,姑娘唤我沈大姑娘即可,这位是沈二姑娘和海大姑娘。”沈大姑娘也逐个向兰芝介绍道,听着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妹妹眼拙,方才海大姑娘使的,可是天马流星锤。”兰芝索性把话题往马球上引,让云芝想插也插不进来。
沈二姑娘摇了摇头,“是,也不全是,是家母在天马流星锤的基础上,加以改动,新创的招数,家母取名流星赶月。”
“原是如此,妹妹受教,令堂定也是高手。”如果说前面的话,多少有些恭维的意思在,这句话,兰芝则是真心的。国公夫人出身武将世家海家,用“武能上马安天下,文能提笔定乾坤”来形容丝毫不夸张。就连圣上都感叹,若为男儿身,定能成就一番大业。如今与颖国公入驻蜀地,辅佐夫君,守护一方百姓。兰芝也曾幻想,若能如颖国公夫人一般,也算不枉此生,可就现实来说,却是不可能的。自己只会和其他成千上万的女子,被困于内宅,每日围着账本打转转。
兰芝瞧着沈家姐妹不像是生气了的样子,不管怎么说,还是离云芝远些的好,鬼知道云芝嘴里能吐出什么东西来。
“沈二姑娘和海大姑娘好生厉害,别说妹妹不是对手,其他男子也不是对手,想是也有家学渊源在,当真巾帼不让须眉。”虽说这话是在拍马屁,可兰芝也是实实在在佩服两位姑娘。
“舒三姑娘这话说的,倒是让我们姐妹不好意思了。”沈二姑娘倒是谦虚。
“方才在马上,妹妹便注意道,海大姑娘的襻膊上,绣着银杏叶,瞧着倒别致。”兰芝又提起一事,顺势还可以介绍英芝她们给沈家姑娘认识,一箭双雕。
“家母素来喜欢银杏。”海家姑娘软软的回了一句,与沈家姑娘相比,倒显的有些怯生生的。
“四壁峰山,满目清秀如画。一树擎天,圈圈点点文章。”兰芝脑海里蹦出了这么一句诗,便顺嘴说了出来。
“东坡先生的词。”沈二姑娘听了出来。
兰芝点了点头。
“听闻礼部尚书舒大人府上有位擅长诗词的姑娘,想来便是舒三姑娘了。”
“沈姑娘谬赞了,爹爹自幼教导妹妹读书,妹妹也是受爹爹的影响,不过是闲暇时多读了两本闲书,谈不上擅长,马马虎虎,自娱自乐,罢了。”兰芝自谦道,倒不是兰芝过分自谦,兰芝确实是这么想的,腹有诗书气自华,自己还差得远呢。
“妹妹约是记得,京城中盛传有位姑娘,刺绣是一等一的好,也是姓舒,舒三姑娘可知晓。”
兰芝有些意外,海大姑娘会主动提及英芝。“家姐在刺绣方面颇有心得,不知可是沈姑娘要找的?”
海大姑娘扯了扯沈大姑娘的袖子,像是要说些什么。
“不知舒大姑娘今日可在,劳烦舒三姑娘替我们姐妹引荐引荐。”沈大姑娘拉着海大姑娘,郑重的向兰芝说道。
“使得使得,三位姑娘,请随妹妹来。”兰芝带着女使领着三位姑娘,往自家的帐篷方向去,兰芝让湛露赶快回去把事情跟张氏夫人提前交代下,若是舒岩修在的话,最好能打出去。张氏夫人一听便明白了,能出现在这里的姑娘,都是什么规格,这点数张氏夫人还是有的,即便只是愿意与自家女儿说上几句话,也可尝试着深入展展,反正总没有坏处。
等兰芝领着三位姑娘过来的时候,舒家几位姑娘都侯在帐篷里了。三位姑娘先向张氏夫人行礼,张氏夫人一眼便认了出来,是颖国公府的嫡女和海老将军的孙女,简直不要太高兴。张氏夫人作为长辈,也不好说太多,只好给二少奶奶使眼色,几位姑娘从马球聊到刺绣,又聊到自家的庄子,家里的小妹妹,还有兰芝大胆的色彩搭配,一群小姑娘叽叽喳喳的聊天,倒很是投机,就是三位姑娘都不怎么搭理云芝。一番沟通之下,舒家也得知颖国公夫妇在蜀地也生育了儿女,只是一直没机会回京将小儿女带给沈老夫人看看。沈家两位姑娘也会拉着祥芝问东问西的,像祥芝这么大的小女孩平日里都喜欢些什么,她们也好提前给弟弟妹妹备着。
三位姑娘在舒家的帐篷待了有一阵子了,家里的女使找不着自家姑娘,便找了过来,三位姑娘这才起身告辞,看着三位姑娘回去的方向,云芝才后知后觉的说了句,“那是颖国公沈家的方向。”
“妹妹才意识到吗?”兰芝皮笑肉不笑的讽了句。求求了,出门带个脑子吧,刚才若不是自己拦着,鬼知道你要闯多大的祸。颖国公府和海家是什么身份地位,舒家是什么身份,舒家得罪的起吗?沈家和海家是出了名的护犊子,更何况还是他们家的掌上明珠。“单是瞧见两位姑娘一模一样的脸,妹妹就该察觉了。”沈家两位姑娘是双胞胎,出生之时,便轰动了京城,京城中已多少年没有双胞胎出生的消息了。据说两位姑娘出生之日,下了场好大的雪,正所谓瑞雪兆丰年,那年的收成极好。
兰芝也不想多和云芝解释什么,云芝到底也没说出什么东西来,就被自己拦住了,方才三位姑娘与舒家姐妹相谈甚欢,想是未曾放在心上,自己又何必多此一举,跟云芝多费口舌,可以,但没必要。
“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束于教也。”兰芝小声的念叨着。
“姐姐,你嘀咕什么呢?”岩弘突然探出了他的小脑袋,好奇的问兰芝。
“姐姐只是突然想到,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桩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是庄子《逍遥游》里的。”祥芝顺着背了出来。
“是,五妹妹真厉害。”兰芝给祥芝比了个大拇指,云芝听着,脸色陡是一变,兰芝这是在拐弯抹角的骂自己。云芝猜对了,兰芝就是这个意思,指名道姓的说,那多没意思,指桑骂槐不也方便有人对号入座嘛。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背起文章来了。”英芝也插了一句。
兰芝摇了摇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沈家的女使快步走了过来,向舒家众人行礼,“我家姑娘说,今日时间仓促,未能与姑娘们深入交流,改日下帖子,请姑娘们过府一叙,还请姑娘们赏脸。”
张氏夫人的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沈家向舒家下帖子,能与颖国公府、海老将军家结交,可是再好不过了。兰芝也算是彻松了口气,不管日后沈家是否会下帖子,最起码沈家和海家不会因为今天的事,找舒家麻烦了。想想也是,沈家姑娘和海家姑娘,怎么会是如此小气之人,倒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沈家姑娘约是看出了自己的担忧,才特特派女使来说,日后会来下帖子吧。沈家姑娘和海家姑娘,明显对英芝的刺绣技艺更感兴趣,应是为了照顾舒家其他姑娘的面子,才特意让女使这么说的。对沈家姑娘,兰芝突然有了种敬佩之情。瞧着年纪不大,处事却稳妥许多,换做自己,是断断思虑不会如此周全的,到底是颖国公府出来的姑娘啊。
“如此,便多谢沈家抬爱了。”张氏夫人客客气气的送走了沈家女使。沈家这样的门楣,别说是舒家,就算是张家都不一定能够上,如今沈家姑娘愿意与舒家交谈,张氏夫人高兴的跟什么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