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电梯,往走廊里拐时,宋未雨停住脚步。
“老公,我心里很不舒服,我好像害怕这里,我们走好不好?再说了,我都不认识傅先生,干嘛非要要来看他?”
她蹙着细眉,满脸不情愿,双脚偷偷往后挪。
陈放手臂勾住她的腰,“别怕,有我在。我们进去见他最后一面,马上就离开好不好?”
“不好不好!”
宋未雨倏然提高音量,嗓音尖锐地反驳,又莫名捂着耳朵开始哭,“不要!我不要见他…我不要看见他!”
声音引来李赫,他在几步远望着失控的宋未雨,眼里情绪复杂。
陈放以为她只是在熟悉的地方,被勾起某些记忆,脑神经有些暂时错乱紧张。
可宋未雨却感受到,她是对傅先生即将死去这件事,打心里抵触、抗拒,不愿意面对。
不应该啊,自己跟他明明不认识,为何会惧怕听到他的死讯。
她躲在陈放怀里哭得泪眼滂沱,紧紧攥着他胸口的衣服,“我害怕,我们走吧,我们走吧。老公求你了,我们不见他好不好。”
李赫最终叹口气,悲哀地开口:“算了,既然她这么抵触,你别为难她了,领她走吧。”
陈放也心软了,托着她的腰转身,“好好,我带你走,我们不见他,再也不见他了。”
可还没走出半步,众人便已经被声音吸引过来,一家人都在,朋友也一个不少,他们已经在医院待了不知几天几夜……
每个人神情都疲惫又哀伤,不知偷偷哭过几轮,每双眼睛都不同程度地红肿着,欲言又止地望向鸵鸟一样躲起来的宋未雨。
实在不忍心告诉失去记忆的她,里面躺着的生命正在消逝的,是她的爱人,是她的丈夫。
可她的眼泪,不是为傅海棠逐渐消弭的心跳哭泣,而是因为不想看他最后一面。
众人不愿强迫她,默认陈放带她离开。
傅连宋扯着一抹冷意的苦笑,大步过来挡住两人。
他眼圈很红,眼底乌青一片,显然是连夜未睡又哭过,此刻,他带着恨意看向宋未雨。
“妈,你想去哪?”
出口的嗓音极度沙哑,带着浓重的威胁和深远的责备,没有人能听出他心底的委屈。
宋未雨隔着眼泪望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惊呼,“傅先生?”
傅连宋突然嗤笑一声,眼神下觑,悲情般睨着她:“把我认成我爸了?呵呵,真可惜我爸永远回不到这么年轻的年纪了。”
“妈,走吧,去见见我爸,顺便看看你做的孽。这里,所有人都对你心软,但我真不觉得,一场失忆就能磨灭你所有的过错。”
他是亲眼看着宋未雨把傅海棠扔在民政局的,也是亲眼看着傅海棠最后一次如何从云端狠狠跌落地狱。
宋未雨拼命往陈放大衣里躲,“老公,他是傅先生的儿子么?那他为什么叫我妈?”
她惊慌失措的眼睛混着不安,泪如雨下快要将她淹没,只能紧紧抱住陈放这颗浮木求生,把脸埋在他胸口。
众人拦住傅连宋,“算了,让她走吧,她什么都不记得。你这样逼她无济于事……”
傅连宋看了一圈众人,咬着牙嘶吼出来。
“都他妈给我闭嘴,她这几十年作到现在这一步,都是我爸和你们惯得!我爸现在不行了,说不准这一秒还是下一秒就死了!她不该去看看么!今天,她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声音在长长的走廊回荡,震到每一个人心肺。
陈放牢牢抱着怀里的人,绷着脸色要火。
宋景明扔了指尖的烟蒂,走过来,“带我妈进去看一眼吧,最后一眼,让我爸走得安心点儿。他这一个月,生不如死地拼命留着最后一口气,说是不准我们把我妈叫过来,可我们都知道,他是想再见我妈最后一眼的……”
陈放深深看着宋景明。
最终还是低头轻抚着怀里人的后背,安抚着小声劝着:“你忘了,傅先生送给你一束腊梅,我们还没谢谢他呢。”
宋未雨当然记得,傅先生说,那是送给妻子的。
她缓缓抬起头,依旧紧紧拽着陈放的衣服,小心翼翼看了眼一旁压制着怒意的傅连宋。
“他真的是,我跟傅先生的儿子?”
陈放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最终还是点点头:“是,你就是他口中的,妻子。”
宋未雨不敢再问下去,抓陈放衣服的手蓦地松了几分力度,她仰头看他,眼底飘过几分对他的忌惮。
陈放敏锐地捕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