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一杰照在灯下,仰面直直望定那涂金漆的天花板,只觉得脸上无光。
沈要没有说话,转身便走,身上仍是湿漉漉脏兮兮的那件军装。
可他原本可以在此换件干净衣裳再走的。
真不知他到底在急些什么。
只不过,既然他决心要走,这里也没人拦得住他。
于是,四下无声,所有卫兵立正敬礼,只管恭送他离去。
陈督军就问道:“二世祖,过来说说,你是怎么打算的?”
夏一杰微微一愣。
“您问的是……什么打算?”
“你之后的打算。”
“现在先送您回下榻的酒店,然后安排人手,执勤保安。”
“那以后呢?”
“以后还不知道。”
他说,“过一日算一日。我没有本事,您以前应当听说过我的,我就是个败家子,什么也争不来。”
陈督军哎了一声。
“好,那不问以后的,就问一会儿的——你安排完我之后,打算干嘛去、回哪去?”
“回营写公文,列好明日的事宜,然后再、再回……”
他一下子哽住了。
“……再回住的地方去。”
陈督军有些诧异。
“你不住在营里?”
夏一杰如实说:“平日里都住在营里的,但是,最近遇到些棘手的事情,所以在外面找了住所。”
——棘手的事情。
他说的正是小金铃的事情。
然,大约是他尚且年轻之故,便不会懂得,一个没本事的公子哥儿会遇到的、所谓的棘手的事情,除了女人之外,也许不会再有别的。
他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却不知所有人都在看他的笑话。
陈督军于是意味深长的说道:“是‘住的地方’,而不是家吗?”
“不是。”
“沈要那厮可都成家了——要知道,那可是沈要啊,没人把他当人看的沈要!他那样的人都能成家,而且是和萧家的那个小幺幺成家——你怎么会还没定下来呢?”
“我现在还没法定下来,因为没法交代。”
“和谁交代?父母,岳丈,未婚妻子,还是……未出世的孩子?”
夏一杰陡的一震。
“都不是。”
他眼色一瞬狠了下来,仿佛是做出了什么决断一般,是一双极像沈要的眼睛。
那是一双非人的、兽的眼睛。
“我要先给我自己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