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于是不声不响的站起身来,走到门边,只退出去一半就要关上,像落荒而逃。
房门将阖渐阖,好似棺材缝,隔一道黑色的窄隙,他见萧子窈还低伏着身子啜泣。
他仿佛快要变成萧子窈哭泣落泪的唯一理由了。
——可惜他还傻傻的以为,这也许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沈要下楼去时,郝姨正端了饭菜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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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再规矩不过的下人了,沈要嘱咐藕汤务必炖得软糯些,她都悉心的照做,免得萧子窈不喜,吃下去也要吐掉。
主家的事情,不该问的有许多,不该看的却更多。
全不消说,只一眼,她便瞥见了沈要颈边的勒痕。
郝姨一时有些踟蹰:“沈军长,夫人的饭菜……不如今日就由我端去吧?”
然,她说罢了,便觉得后悔了。
该死,真多嘴,要触霉头。
好在,沈要那厢竟置若罔闻似的,并不作什么态度。
他只管自顾自的慢慢摸出烟盒来,再抖一支香烟夹在指间,半晌过去,还未点火。
“算了。”
他静静的开口,终又碾皱那香烟丢掉,“她不想吃,我……算了。”
厅里的灯亮着,似是电路忽然不好,生生灯火倏尔明暗无辄,又复原。
他面目也一瞬明暗,在人与兽之间切换。
他总该知道,今夜月色正好,他或萧子窈,总有一人要在一场含恨的相思里冲锋陷阵。
他其实也有预感,以后得不到的和必须放弃的事情似乎会变得越来越多,偏他执迷不悟,一切都是他不知天高地厚的错。
他只任由那饭菜放凉。
再晚些,便到了郝姨下工的点钟。
沈要于是慢慢的走回房去。
其实,他手里还握着一只洗好的石榴,原来是想待会儿剥给萧子窈吃的,可一旦进了门,却又自觉有些束手无措。
如此,他便只好呆站着,不敢妄动,犹豫许多次都没能张嘴。
反是萧子窈,哭已哭过了,远远的听见他来了,便冷冷道:“愣着做甚?我被关了这么久,日光都没晒过,现在连电灯也不愿意开给我?”
她有吩咐,沈要当然照做。
四下猛的一亮。
萧子窈面色苍白的冲他招招手:“石榴好吃吗?”
他没想太多,只当石榴是甜的,想哄她开心,就说:“——六小姐,是甜的!”
那语声,急切又卑微,献宝似的,唯恐她又负气或反悔。
索性,萧子窈不曾难。
她静坐着,好像一切都很好的模样,一面波澜不惊的吃着他剥的石榴,一面问道:“呆子,你会剥蟹吗?”
沈要微微一怔,不应声,只摇头。
他却见萧子窈不置可否的笑笑:“马上就是吃螃蟹的季节了。秋天到了。我不会剥石榴,你不会剥螃蟹,我们好像很般配的样子,都不太完整。”
她不像是就此妥协了的样子,话里的难过也比妥协更多。
可沈要偏偏装傻,终于嗯了一声。
“没关系的。我会去学怎么剥螃蟹的。”
他顿了顿,轻轻的安慰道,“所以,无论如何,我们都会般配的。”
然后,过了没几日,他当真带回几箱苏州加急运来的大闸蟹。
那螃蟹好新鲜,一旦剪开缠足的麻绳立刻便能在冰沙上横行,犹比杨贵妃的荔枝鲜活。
更不消说,今时战火绵延,许多省断了通路,一粒米都涨了从前十倍的价钱卖,这一口螃蟹便更不知有多稀罕了。
可无论这螃蟹再怎么金贵,也顶不住他偏生就对萧子窈娇惯。
拆蟹有讲究,得用蟹八件,沈要从未见过这些斯文人饭桌上的小玩意儿,却见过许多形状相似的、杀人用的刑具,更何况,杀生和杀人,区别本就不大,分尸也是杀生的学问,而他一向个是杀人的天才。
所以,他为萧子窈剥螃蟹,竟意外的得心应手。
以至于他一心想着,自己做得这般好,合该向她讨一讨赏。
于是,晚间,沈要亲自煮了面。
一人一碗,蟹酱浇头全淋在萧子窈的碗里,他只吃白水荷包蛋,因不曾吃过什么好的,故而想不到吃些好的。
萧子窈见他如此,便纳罕道:“你怎么只吃清汤寡水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