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夜里还有些凉,半开的窗户陡然吹进来一阵风,烛火顿时摇曳起来,也让长乐低垂的眼眸更加晦暗不明。
父亲死的时候她不过才五岁,能记得的事情不多,脑子里只有些模糊的印象。比如满眼的白色,府里上下悲痛欲绝的哭喊声,母亲看向自己时莫名带着恨意的眼神……
之后没多久,她们就从东宫搬了出来。
她隐约记得自己那天哭了很久,因为她不愿离开自己的院子,因为那里有爹爹在她出生时亲手给她种的槐树,因为爹爹答应过她夏日会带她去花苑里游湖……
其实在父亲过世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太能理解死亡是什么意思。她总是过一段时间就追问母亲——爹爹去哪里了?爹爹什么时候会回来?还要等多久?
这时候,她面对的往往只有母亲的不耐烦和粗暴的解释:你父亲是个没有福气的短命鬼,去地底下陪他早死的亲娘了,以后都不会再回来!
她听得懵懵懂懂的,却也慢慢明白了——她再也见不到最喜欢的爹爹了。
后来她年岁渐长知事了,也从旁人的口中得知父亲是病逝的。
再然后,她又了解到祖父续娶的小祝氏是个面甜心苦的人,对年幼的爹爹和叔父都暗地里使了不少坏,甚至有一次还故意不给生病的爹爹请大夫,延误了病情,让爹爹留了病根。
那之后她就觉得爹爹的病逝和这个小祝氏脱不了干系!特别是去年冬母亲又被小祝氏留下的蒋嬷嬷害死了,她对这人就更是深恶痛绝。
可如今按照这封信上所言,父亲的死似乎还另有隐情?
长乐又把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视线落在末尾那句“见面详谈”四个字上,眼底的疑团越来越浓——这写信之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
翌日是个休沐日,顾珩这个皇帝也决定放下手头上的事情,留在家里陪姝音和孩子们。
反正奏折是怎么都批阅不完的。
珠珠和安哥儿开心极了,一大早就缠在爹爹身边,要他带着去骑小马。顾珩当然有求必应,甘愿当孩子们的牵马人。
如今春光正好,姝音就抱着佑哥儿沐浴在暖阳下,看着小姐弟俩和他们的父亲游玩嬉闹。佑哥儿年纪还小,虽什么都不懂,但听到哥哥姐姐的欢声笑语,也不由得兴奋的啊啊叫了起来。
一家人在花苑里其乐融融地玩了半日。
午后,庚辛那边有事要禀,顾珩便在坤宁宫的小书房里见了他。
庚辛知道陛下难得休息一日,也不多说废话,直接把这段时间查到的东西呈了上去,解释道:“木香顺气丸是春晖堂的招牌药,平日里都卖得很好,如今春日里气喘的人也多,这药丸更是供不应求。春晖堂对购买药丸的人并没有留有记录,不过我们蹲守的这些时日,还是有些发现。”
顾珩颔首,拿着手上的调查情报迅速翻看起来,当视线滑落到闵怀王府几个字上时,不由得勾了勾嘴角。
和他猜想的差不多。
厉雍想要接近自己,能选择藏身伺机而动的地方本就不多,无非就是勇毅侯府、大长公主府、成国公府以及闵怀王府这几个地方。
顾珩沉了眉,深邃平静的眸底渐渐涌起了一阵波澜。
厉雍这是想要从长乐身上找突破口。
顾珩压住心底的暴怒,正仔细盘算要如何捉拿这人又不引起长乐的注意,姝音那边就派人来传话了——长乐进宫来了。
长乐是来拜别的,再有几日她就要离京了。在此之前,她想要去皇陵祭拜父亲,然后直接在平兴和方呦呦汇合一起出发下江南。
姝音知道她的孝心,自是答应下来,立刻就要为她安排。
珠珠和安哥儿知道大姐姐要外出一段时日,很是舍不得。小丫头甚至还掉了金豆子,泪眼汪汪地搂着长乐的胳膊,“阿姐,我会很想你的,你也一定要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