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音站在寒风中又等了一会儿,才等来钱公公的干儿子钱旺领着她上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姝音坐在车里感觉到马头似乎调转了方向,又大概过了半盏茶的时间,马车就停了下来。
钱旺撩起帘子,偷偷打量了她一眼,客客气气道:“夫人,请。”
姝音随着他下了马车,又沿着长廊绕过一片梅花林,陡然现这里就是自己的憬园。虽然很多摆设和格局都不一样了,但她绝不会认错。
……原来这一世的园子最后被永安帝买下了。
姝音感觉到了一种隐秘的奇妙缘分,让她不禁哑然失笑起来。
钱旺好奇的小眼神一直在往她身上瞟。
这夫人有胆拦陛下的车驾,也不知是什么来头?不过干爹叮嘱过,他也不敢多问,把人带到地方后,就立马去找干爹回话了。
钱三沉着眉眼,问:“她没跟你瞎打听什么?”
钱旺摇头,如实道:“这位夫人极是规矩,什么也没有问。”
钱三不屑地撇了撇嘴,都敢追着皇上跑了,还规矩呢?
他哼了一声,就转身进了屋,对着顾珩恭敬地禀道:“陛下,这位夫人的底细奴婢已经打听清楚了。她乃光禄寺少卿的长女,今年二十有四,夫君是刑部郎中6承舆6大人,也是勇毅侯唯一的外孙女。”
永安帝沉吟了一瞬,修长的手指在茶杯上轻轻拂过,随口问道:“我以前可有见过她?”
钱三不太确定,仔细想了想才回道:“应该是没有的。这位夫人十五岁就出嫁了,这些年安于后宅、鲜少外出,加上前些年6大人的官位不算高,连参加宫宴的资格都没有。
她的庶妹倒是陛下后宫的妃嫔,不过这么多年她都没有进宫探望拜见过,陛下和这位夫人应是没有机会见面的。”
永安帝若有所思地垂着眼眸,嘴角勾起一抹莫名的笑容,“可她说朕拿了她的玉佩呢。”
钱三听出陛下话里并没有怒意,反而还带着点兴味,眼珠一转,立马提议,“陛下不如亲自问问这位夫人,说不定只是一场误会。若是她惹陛下生气了,到时候找6郎中兴师问罪就是!”
永安帝轻笑了一声,“带她上来吧。”
他倒真想看看这位6夫人能说出个什么匪夷所思的故事来,自己又是怎么拿了她的东西不还……
姝音等得焦急不已,眼看天色渐渐暗了,她所剩的时间也不多了。就当她想出去找人问问的时候,钱旺又回来了,领着她七拐八拐的去了个院子。
姝音认出来这里就是自己主院的跨院,他们一家人在憬园避暑的那些日子二叔一直把这里当书房用。
美好的记忆在脑海中不断翻涌,姝音的心绪有些起伏,站在永安帝面前的时候,眼圈都还红红的。
钱三刻意地清了清嗓子,提醒道:“这位夫人,见着陛下,还不行礼!”
姝音愣了一下,连忙跪了下去,“臣妇林氏,叩见陛下圣安。”
永安帝没什么情绪的嗯了一声,“起身回话吧。”
姝音又谢了恩,才依言起了身,垂敛目地站在那里。她能感觉到有一道犀利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游走,这样的压迫感,她之前从没在二叔那里感受过。
这让她很有些不适应。
她努力克制着内心的紧张和忐忑,维持着从容平静的面容,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可疑。她不希望自己现在的轻率言行给之后的自己带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眼前的小妇人低着头,永安帝并不能完全看清她的容貌,他略蹙了下眉,淡淡开口:“把头抬起来。”
姝音微顿,心里别扭了一下,就抬眼望了过去,脸上除了有些拘谨外并没有多少惶恐,更没有一般女子见到皇帝时的羞怯,黑白分明的眼睛如一泓清水,透亮澄澈。
倒不像是有什么献媚的企图。
永安帝一哂,心里越有些好奇,目光不自觉的就带着些意味深长,“朕不记得与你见过面,又怎么能拿你的东西?”
说到这个,姝音倒是半点没有心虚,面不改色道:“那还是陛下御极之前的事了。六年前在宁华郡主府,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陛下和我曾见过。”
永安帝的眸光骤然一缩,沉静的眼底瞬时风起云涌,“你是何意?”
他的语气依旧平缓,却又带着一丝让人无法忽视的帝王威势。
姝音知道这人对自己起了戒心,无奈的勾了勾唇,不躲不闪地望着他,“那一夜的事,我想要单独和陛下说。”
永安帝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脸上的表情罕见的有些惊疑不定。
这女子是如何知道自己六年前到过宁华郡主府?那一夜的事除了自己和柳嫔应该没有其他人知道才对。
……难道她看到了什么?
永安帝微眯着眼,望向姝音的眼神越沉凝,又过了片刻,才抬手把屋里伺候的人打了出去。
“说吧,你过了这么多年提起这事,想要什么?”永安帝的声音透着股凉意。
姝音在心里哼了一声,努力压住想要上前拍他两巴掌的冲动,瞪着他咬了咬牙,“陛下别急着下定论,先听我说完整件事。”
永安帝不由一愣,这人怎么反而还生气了?
姝音没管他是什么反应,自顾自地往下说:“陛下可能不知,我和宁华是打小的交情,正月二十一那日,我因为在6家生了点不开心的事情,就去了她的府上散心,还在那里留宿了一晚。”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带着两世的愤懑和不甘,直直看向他的眼睛,“哪知半夜的时候,床上却莫名其妙的多了个男人,然后……”
永安帝恍惚了一下,难以置信地凝视着她,可不管他怎么看,这女子的脸上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心虚和慌乱,只有着羞恼、委屈和不平。
仿佛她说的就是真话。
她在向那夜夺了她清白的男人兴师问罪!
永安帝的心里不禁动摇起来——可她和6承舆成亲多年,那夜自己的中衣上却落了红……
“你说你就是那个女子,可有凭证?”他问。
姝音怒极反笑,不由得往前走了几步,直到与他不过一人之隔,才缓缓开口,“陛下那夜不小心带走了我自小贴身佩戴的玉佩,那上面有我的乳名,也是由我阿公,也就是勇毅侯亲手刻上的‘宝儿’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