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珩的脸上隐隐带着笑意,有些兴味地看着他,“你错在何处?”
顾杨微愣,偷偷觑了他爹一眼,被瞪了后,立马磕磕巴巴地回道:“我、不对、微臣错在,错在之前陛下提问的时候没有马上把我知道的说出来。”
顾珩长长哦了一声,“为何?”
顾杨的面上闪过一丝纠结,有些支支吾吾的样子,好像不知道该怎么说似的。
恭王急得跺了脚,狠狠剜了他一眼,代为开口道:“陛下勿怪,小儿并不是有意想隐瞒,而是他之前也是一知半解,再加上先帝曾嘱咐过他不能和任何人提起。陛下陡然问起,他一下就慌了,所以才会失手打翻了杯盏。”
顾珩眉心微动,他倒是没想到原来父皇也找过顾杨……
“老臣之前也不知这事,今儿也是头一次听说。”恭王生怕皇上多想,立刻解释起来,“因为先帝了话,小五这些年一个字都没往外说过。刚刚回去后也是我这个做父亲的用孝道和全家人的性命做要挟,才逼得他松了口。”
“本来就是嘛,我答应过谁都不说的。”顾杨小声嘀咕了一句。
“你还敢顶嘴?”恭王都快要被这个逆子气死了。沾上这么要命的事不想着好好跟陛下解释,还在那儿死倔着要守口如瓶。
你有本事倒是别露出破绽啊!人家问一句你就慌里慌张的,可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不怀疑你怀疑谁去?
顾珩本来也没生气,现在还会高看顾杨一眼,这个堂叔父虽然文不成武不就的,但还算靠得住。
他淡笑着点了点头,道:“皇命难违朕能理解。这样吧,朕现在命令你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朕说的也是皇命,你也不算失信于人。况且父皇如今又接二连三地给朕托梦,想来是希望朕弄清楚整件事的。”
有了皇帝撑腰,顾杨倒是有底气了,他深吸了两口气,缓缓道:“那是先皇去世前几个月的事了,那日他忽然秘密传召我进宫,问了我很多关于郎松的事情。”
郎松……
顾珩当然记得他,这人是小祝氏的舅家表哥,也是自己曾经怀疑过的奸夫人选。
“父皇为什么会问你关于他的事?”顾珩有些不解。
顾杨回道:“因为我和郎松是书院的同窗,还曾住在一个斋舍,关系还不错。我和他认识的时候,那一位还没有嫁给先帝呐!”
顾珩颔,这个堂叔果然是交友广泛,看着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原来还有这层关系。
“父皇都问了你什么?”他问。
顾杨的脸上露出点怪异的神情,他当时也是被先帝问得一脸懵,但又不敢问其原因,只能人家问什么他答什么,事后想起来也依然摸不着头脑,直到前两年的遗诏出来,他才模糊地意识到了点什么。
顾杨叹了口气,如实道:“先皇陛下让我把自己知道的与郎松有关的事都说了。他着重问了郎松的婚姻之事,比如他没成亲前有没有意中人,这些年可有知心人或者惦记的人之类的。”
顾珩心下了然,父皇这是怀疑与小祝氏有染的人就是她的表哥郎松。结合郎松不久后意外坠崖的事情来看,顾杨应该是说了什么事加重了父皇的疑心。
顾杨的面上也浮出些内疚,“我说了一件很不起眼的往事,那还是我与郎松同住一屋时听他自己提的——他本来有一个要定亲的人,虽然还没有过明路,但是他和对方青梅竹马,也早互通了心意,只待他们家前去提亲就能喜结良缘。可后来这事却没有成,郎松很是颓废了一阵子,我打听后才知道他的心上人被家里人做主嫁给别人了。”
若他事先知道先皇陛下问这些的原因,是绝对不会把这事说出来的。
顾珩自是能猜得到郎松这个本来要定亲的人是谁,父皇自然也是这样想的,之后再稍加打探,就能查到朗松少年时爱慕的究竟是谁。
所以,父皇便这样确认了奸夫的身份,后又制造了郎松坠崖身亡的意外。
想到这里,顾珩略微拧了下眉。从姝儿在小祝氏那里套出的话来看,这个奸夫应该是姓顾的才对。那父皇也许到死都不知道真相……
又或者是他们之前推测错了,奸夫就真的是郎松?
顾珩把那些奸夫写给小祝氏的情信中拿给顾杨,“你看看,这可是郎松的笔迹?”
顾杨接过来琢磨了一阵,不确定地摇了摇头,“郎松倒是能写出这样规整又没有特点的字,但他本人的笔迹比这好看多了。”
说着,顾杨的眼里浮出一丝愧疚,犹豫再三后,还是开口:“陛下,不是我想帮郎松开脱,但他不像是会做出这种有违伦常之事的人。”
“你闭嘴!这事哪有你说话的份儿!”恭王气得吹胡子瞪眼,恨不得能把这儿子的嘴给缝上。
“无妨。”顾珩淡然一笑,又问:“你为何这样说?”
顾杨不假思索地回道:“郎松是个很柔弱的读书人,胆子很小的那种,我们以前在书院念书的时候,老师不管说什么他都记在心上,不敢有一点违逆。说的难听点,他为人很有些迂腐,天地君亲师的道德礼法深深刻在了骨髓里。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怎么会做对不起皇上的事?”
顾珩有些不以为然,道貌岸然的人他见得多了,这点理由不足以说服他。
顾杨也知道自己的回答太主观了,但是他确实又找不到更多实质的证据为老友伸冤,正有些沮丧的时候,视线不经意落到了自己手里那堆情信上,陡然啊了一声,从里面抽出一张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笺纸,略显激动道:“这是某一年金光寺为了庆贺浴佛节,特意出的碧云菩提笺,因为是用寺里一棵千年菩提树的枝叶制作的,在当年很有些轰动,我都没抢到呢!”
顾珩立即追问:“这花笺很少见吗?”
顾杨忙不迭地点了点头,“金光寺可是我们肃州最有名的佛寺,他们出的花笺本来就很受文人雅士的追捧,加上这个碧云菩提笺只在当年制作了一百份,很有收藏价值的。若是郎松得到了,肯定舍不得用!哪像这个人,竟然用来写这种牙酸的东西,真是暴殄天物!”
顾珩沉静的眸光闪了闪,这倒是条明确的线索。
这笺若真是这么特殊,能得到的人一定非富即贵,金光寺那边说不定还留有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