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明池畔,皇家别院。
临湖的一间厢房里,宋阿姥正细细地给姝音把着脉。
顾珩伫立在榻边,久久未动,一双黑沉的眸子专注地望着榻上之人。
姝音静静的躺在那里,双眼紧闭,小脸一片惨白,好似连呼吸都没有了似的。
五月的午后已有些炎热,随侍一旁的钱三更是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他从来不知道,向来冷淡自持的陛下,也有那样急躁残暴的一面。当太医诊完脉却说不出个所以然的时候,陛下那恨不得杀人的眼神他到死都不会忘。
钱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位要是真的有个什么好歹,他们这些人都别想有好果子吃!
“怎么样?林娘子这是怎么了?”他心切地问道。
宋阿姥白他一眼,并不急着开口,而是又细细检查了姝音的手指。以往白嫩的指尖现在却泛着青黑的浊色,触之一片冰凉。
她的眉心高高隆起,又斟酌了一下才道:“这是中了毒。”
顾珩的肩膀略微松了一寸,确定了病因就能找到治疗方法。
他斜坐到榻边,把姝音冰凉的双手放到自己手心暖着,沉声问:“什么毒?”
宋阿姥略微沉吟,谨慎回道:“一种叫作独棘藓的植物,有归心胃肾、清热泻火的功效。一般人服用了不会有什么影响。只是——”
她重重叹了口气,“只是林娘子现在有了身孕,独棘藓对她来讲,就是催命符。这毒会慢慢将她身上所有的气血都吸入到胎儿体内,直到她沥尽气血而亡。”
顾珩脸色紧绷,“可有解?”
宋阿姥迟疑地点头,“解是能解。但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放弃腹中的胎儿,这样毒就会自然而然在体内化解。”
顾珩的眉头却没有放松,“她已有近五个月的身孕,孩子……”
宋阿姥直叹气,“这个时候,孩子出来是活不了的。”
这就等于是流产。以她的医术,倒是能保证她安全无虞,不会伤及根本。
顾珩沉思片刻,问:“那要是解毒呢?”
宋阿姥立刻回道:“解独棘藓的毒开始的十二个时辰是关键。每隔四个时辰就要从中冲穴、神藏穴、臂臑穴三个地方放一次血,再配以特质的药浴,方可解毒。”
顾珩知道事情肯定没这么简单,“接着说。”
宋阿姥有些讪讪,如实道:“放血的过程有危险是肯定的,特别是她现在还有了身子,身体本就比一般人弱,有一定的几率挺不过来。再加上,药浴里要混合独棘藓的茎叶,她浸泡的时候会有身体被灼烧之感,会很痛苦。”
顾珩握住姝音的手紧了紧,人生第一次感到了为难。以往不管遇到多大的事,他都能当机立断,果决行事。只要能达到他想要的结果,就算前面是惊涛骇浪、被千夫所指他都不惧。
只是现在的他、却有了顾虑。
他不想姝音以后怨他。
不过,要是最后危及到了她的生命,他也不会由着她胡来的。
被她怨恨也好过失去她。
“可有办法让她醒过来?”他问。
宋阿姥立即从自己的药箱子里拿出银针,“我可以一试。”
半盏茶后,姝音悠悠转醒。从宋阿姥的口中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她毫不犹豫选择了解毒。
宋阿姥劝道:“你年纪还小,以后还能有其他孩子,不一定非要冒这个险。解毒的过程太痛了,我怕你会撑不住!”
姝音面色平静,眼神却很坚定,“阿姥,我不怕痛。”
上一世缠绵病榻的那些日子,她无时无刻不在忍受疼痛。她确信,她能坚持下来。
况且,她的手抚向自己已有了起伏的小腹。
这辈子,她不想再放弃这个孩子。她想要一个与自己血脉相连,软糯糯、胖乎乎会叫自己娘的小家伙。
很想很想……
姝音的目光中流露出一股温柔的力量,仿佛为了这个孩子让她吃再多的苦她都甘愿。
顾珩的心里泛出细密的酸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