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扯到我身上来了。
他渐渐明白,自己不是来看戏的呃,而是来当靶子,心里后悔没有听惠施的劝告。
姬定笑着点点头道:“这便是不能重要先生的原因所在。”
孟子问道:“此话怎讲?”
姬定道:“先生是否知道,如果国君将自己的牲畜和粮食、绸缎都分给那些吃不饱的子民,结果会是什么?”
孟子问道:“是什么?”
“那就是死更多的人。”
“此话怎讲?”
姬定道:“牲畜、粮食、绸缎皆是一个国君的统治基础,这个基础要是没有了,国君还拿什么统治,这世道只会越变越乱,死得人只会越来越多,这就是为什么,即便外面许多子民饿死,但再英明的国君仍将自己食物分享给那些富裕的人,而不是那些子民。
其原因很简单,因为国君的食物只能救济一时,真正能够让子民脱离苦海,乃是治国之道,而治国之道是出于人才,故此英明的国君是拿更多的钱求人才,只有愚昧的国君,才会将自己财物分给那些挨饿的子民。
统治者必然是虚伪狠绝的,因为统治者要以大局为重,要以长远为重,而老先生你过于仁义,眼里就容不得沙子,对于统治者而言,仁义是必不可缺的,缺乏仁义,必将亡国,但如果仁义成为唯一,那也必将亡国。”
孟子直摇头道:“若不以仁义为先,那必是暴君,依你所言,任何一个国君都能够以此为由,来为自己残暴不仁开脱,当杀人杀多了,也必然会变得麻木不仁。
另外,你说国君拿着钱去招人才,而不应该救济那些挨饿的子民,但若是这人才能够心安理得的收下这钱,先图自己一时安乐,不顾子民之死活,那这种人才不要也罢!”
“老先生言之有理,是这么回事。”
姬定点点头,又道:“再回到之前那个问题,一人,还是十人。老先生肯定是派一人去,但是国君相邦肯定是派十人,但这是残暴不仁吗?那我们就要问,统治者为何要派十人去,说到底他还是为了救更多的人,他不是说要害那无辜的九个人。”
孟子道:“为了救人?我看是为了他的统治地位吧。”
姬定摇头笑道:“老先生言之有理,因为国君知道,死十个人是不会威胁到自己的统治地位,但若死一百个人,那么这个国家就亡了,可见他明白他的统治是基于子民,他这么做,是为了自己的统治地位,故此他要确保更多的人万无一失。
什么是万无一失,再说回那个婴儿的故事,其实留下那个婴儿,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是不会造成任何威胁的,最终婴儿能够复仇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及微,可一旦成功,那就是赔上数十万的子民。一个无辜的婴儿,一个微乎及微的可能性,以及几十万的子民,但凡是统治者,每天都在做这样的抉择。”
是的!
就是这样的。
魏惠王身为国君,顿时感动地看着姬定,说得可真是太好了,太懂寡人了。
孟子正欲开口时,姬定抢先一步,道:“其实还有第三个选择。”
孟子疑惑地看着姬定。
姬定道:“第三个选择,就是孟老先生。”
孟子这回就有些不太明白,问道:“此话怎讲?”
姬定道:“在没有孟先生的情况下,就是一个人,十个人的选择,但若是有孟先生,那便是一个人,五个人,十个人的选择。”
孟子当即反应过来,问道:“就不能还是一个人和十个人的选择吗?”
姬定摇摇头道:“先生的考虑,是出于仁义,而国君的考虑,事出于统治,既然死十个人和死一个人差别不是很大,那国君必然还是派十个人去,但若有孟先生的谏言,国君可能就只派五个人前去。”
孟子闻言,心里泛酸啊。
姬定这一句话,可真是说到他心坎上了,其实事实已经证明,他就是穷尽一切办法,但也就只能救五个人,救不了九个人。
原因就是大家出点不一样,他是为仁义,国君是为统治,中间有着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姬定又道:“如果老先生成为相邦,是连五个人都救不了了。”
“为什么?”
孟子问道:“为什么不是我改变它,而是它改变我,为什么你不说我若成为相邦,是可以救得九个人。”
姬定道:“适才我说了,国君、相邦每天都做一人和十人的抉择,老先生可以救一回,可以救两回,可是老先生,你能够确保,每一回就能够精准到不多伤害一个无辜的人吗?可只要错一回,那就是人死国亡。
而老先生如今之所以能够教训各国国君,只因为老先生您一生光明磊落,事事无愧于心,但是每一个国君,都伤害过无辜的人。
但若老先生成为相邦,那么结果就只有两个,要么老先生坚持信念,可这么一来,也必然失败,从古至今,就没有一个成功的相邦手里不沾无辜人的鲜血,只要有一个无辜的人因老先生的政策而死,今后先生说得每一句话,就都是虚伪的。
可若是老先生成功胜任相邦,那先生就丢掉了人格,丢掉了灵魂,也丢掉了第三个选择,丢掉了那五条人命,故此只要老先生出任相邦,那不管怎么做,都是失败。”
孟子又岂不知其中道理,他一直在做的事,其实也就是救那五个人,而不是九个人,只不过他喊得是救九个人的口号,政治之事,亦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这万变不离其宗啊。
只不过他这一上来,就被姬定给逼到这条路上,他不能说自己是要救五个人,如果他这么说的话,可能只能救一个人,他一定要坚持自己救九个人的口号,他才能够救五个人。
既然对方看得如此透彻,孟子也不想跟他抬杠,毕竟这是孟子,不是庄子,他心里比谁都清楚,他救不了九个人。
姬定又道:“老先生是我非常敬佩的人,老先生的治国之道,对于每一个君主都很有用,都是警世之言,任何一个国君都应该倾听老先生之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能明白此理,方可长治久安啊!”
孟子错愕道:“我从未过这话。”
不,是还未说,天啊!姬定讪讪道:“这是我对老先生思想的一个总结。”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孟子抚须念得几遍,越念越是喜欢,呵呵笑道:“你这总结得比我说得可都要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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