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芦村教堂门口,天净风和,举众欢腾。阔大的平地上,堆挤着数不清的桌椅人群,酸甜鲜辣的佳肴味道填满秋风。全体拳民齐聚于此,庆功犒赏。
阎书勤坐了宴席位,位次以下,高元祥、郭栋臣、吉峰禹、顾旸、苏见黎、阎书俭等二十多名领依次坐了。
顾旸虽非义和拳领,但阎书勤知道吉峰禹那戏团副团长的位置本是属于他的,又知他仁厚侠义,便把他也推到了上座。
如雁却跟苏见黎坐在一起,正把玩着筷子。
阎书勤放眼望去,尽是喜气,嘴便也咧得合不拢,端起酒杯,高声道:“大伙们,咱们先干一杯,庆贺此番五战成功!”
众人便争相站起身来,举杯欢叫。
忽有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如今有奸细在此,教咱们怎么喝得下去!”
众拳民齐齐诧然望去,见说话之人正是吉峰禹。他正按着酒杯,敞着双腿,冷笑而坐。
阎书勤惊道:“吉兄弟何出此言?”
吉峰禹笑道:“阎师兄,这你可得问问顾旸顾兄弟了。”
众人的眼光齐刷刷又抛向顾旸。却见顾旸仰坐在椅背上,正小口嘬着酒,若无其事。
阎书勤素来敬重顾旸身手人品,却有些瞧不上吉峰禹,便转头又问吉峰禹道:“吉兄弟所言却有何证据?”
吉峰禹故意高声道:“咱们在这里拼刀枪,洒热血,这小子却临阵脱逃,又勾搭了个知县狗官的闺女,来刺探军情!”
众拳民一听,多悄声议论起来,但这千百人一齐窃语,合起来竟有些撼天动地之势。
阎书勤目光猛打向顾旸和苏见黎,问道:“顾兄弟,可有此事?这位姑娘,俺只知你是顾兄弟的朋友,却还不知你的来历。”
苏见黎方欲回言,顾旸已刷地站起身来,“当”的一声,按下酒杯。
“不错!”顾旸朗声笑道,“顾某这位朋友,确是一位知县的女儿。但他是个好官!”
便有许多拳民喧嚷起来,更不乏粗口辱骂、摩拳擦掌之人。
苏见黎轻轻叹了口气。
阎书勤听得,面容也瞬时铁青。
郭栋臣见了,慌忙叫道:“大伙先冷静些!”但他年少音微,叫声已被众人的愤怒湮没了下去。
郭栋臣忙跑到阎书勤身边,又拉了高元祥过来,凑到二人耳旁说了一番话。
阎书勤和高元祥听他说完,仍是紧皱眉头,面色犹豫,显是仍有疑虑。
苏见黎偷偷观察着二人的神色,心中蓦然忧伤:虽是得到了赵三多和郭栋臣的理解,但拳民之多可以千计,见识又普遍偏低。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又不似在小房子里那样可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细讲一遍,想让所有人都理解接受可太难了。
想到这里,她突然意识到不对。当时在场只有赵三多和郭栋臣二人,怎么自己的来历便这么轻易地泄露了出去?
她转眼望向阎书俭,见他正洋洋得意地喝着酒,心中便有了答案。想必是他当时在门外偷听,又告诉了吉峰禹等人。
她正犹豫之间,忽听身旁刷地一响,顾旸已拔剑而起,喝道:“姓吉的,我杀了你这搬弄是非的小人!”
吉峰禹骤然失色,人仰椅翻,跌到一旁,大喝道:“打出去,打出去!”
附近的十几个拳民一声喊,便操起哨棒乱棍打来。如雁吓得慌忙躲到苏见黎身后。
顾旸大怒,左手把剑往来众脸上虚晃了一圈,众人便齐齐向后一退。
顾旸右手中剑鞘却飞起,施展一招“太极剑法”中的“刺”字诀,瞬息之间,往每人胸口都疾刺了一下。众人乍觉无碍,便接着上前,那劲力却先后至,接连倒撞在地。
在场拳民见了,有惊呼者,有赞叹者,有辱骂者,但慑于顾旸身手,竟再没人敢上前。
顾旸虽是轻松击倒十数人,右肩窝和左腿上的枪伤却隐隐又疼起来,侧眼望向阎书勤,却见他正一脸犹豫纠结,叹道:“罢了!”转头道:“阿黎,咱们走。”
苏见黎点点头,跟如雁一起扶住顾旸,转身离了宴席。
郭栋臣便要追出去,眼见众拳民怒气腾腾,心下有些怯了,眼镜也滑到鼻尖。思索片刻,转身从教堂后偷偷绕走,复寻赵三多去了。
苏见黎把如雁抱上白马,又跟顾旸坐到他身后。
顾旸勒起缰绳,风吹衫动,胸腔之内一股豪迈之气喷涌而出,不觉大笑道:“纵马江湖多快活,何必受这气!”
话音未落,忽见马前袅袅娜娜立着个少女,麦谷般朗润的脸儿,一头如雨秀,两片樱珠娇唇,明眸皓腕,青衫白裙,臂弯上挎着个小竹篮,正疑惑地望着他。
“顾大哥!”那少女瞧了他片刻,突然绽出笑意,便如夏日清柔的湖面上,忽生出一朵红艳的菡萏似的。
“是她!”苏见黎的眸光却悄悄凌厉起来,但细细打量了那少女一番后,眼神却慢慢柔软下来,仿佛不想从她身上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