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时,李明都是班级里最不起眼的人,舒柔几乎快要把他的名字忘掉了。她对李明都唯一的印象接近于一个“崇拜者”。每逢走上讲台回答问题或展示课业结果,底下四五十个学生里,有个男孩子的眼神也出奇专注。
她从小就知道那种眼神……对好看的异性的向往,以及一种无暇的对好学生的羡慕与崇拜。两种混合在一起,便是青春期的本能的关注。她非常习惯这些,并且,从不放在眼里。
李明都还没说完,舒柔打断道: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啦,别提这些啦!”
打断完了,舒柔才望见站在二楼栏杆边上老板愤怒的神情。于是霎时间,她面色一白,脸往四下扯开,做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说:
“先生,请往这边走。”
李明都顿了顿,他意识到了其中非同凡响的尊重。这种尊重让他有种飘飘然浮在云端的感受,又有绝不畅快的隔阂感。
舒柔当初是他高中班级里最好也是最漂亮的学生,他不能说是没有好感的。不过这点好感,他当初知道没有什么意义,随着时间流逝自然被他抛到了脑后。他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相遇。
等上桌后,张医生说:
“这位经理,要不也一起吧。我看你们是朋友。”
舒柔望了望楼上,不情不愿地坐下了。
李明都迟疑地问道:
“你怎么会在楼兰市?”
舒柔挽了挽头,低着头,客客气气地答道:
“我的老家就在楼兰。我的父母在虞东江城工作后,就把我从楼兰接到了江城,希望我在江城读书落根。”
不过舒柔后来才知道初中或者高中时那点成绩放诸于更广阔的的领域里实在不值一提。而大学时稍微的懈怠,加上几年前经济危机的影响,就让她的大城市之路走得实在艰难。在连续数天十几个小时的高强度工作后,舒柔和老板起了口舌冲突。
她说:
“我再受不了狭窄的蜗居,也再受不了原来的工作,就想回到楼兰。回来了,我就暂且找一份工作不闲着,差不多就是这样,李先生。”
张医生在一边不停地点餐,其他戴帽子的服务生不停在上菜。
草菇蒸鸡、松鼠桂鱼、奶汁焗海鲜、珍珠帝王蟹、水煮东星斑、椰香鸡豆花,一道接着一道,叫人目不暇接。张医生在一旁大快朵颐。
李明都完全没有在看菜,而是在看舒柔。
他悲哀地现眼前的女人与自己印象里的那个学生好像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舒柔同样没动筷子,她一会儿看看李明都,一会儿看看站在李明都身后的巡员们,她挺着自己的身子,纤细的鼻根两旁,眼睛好像落进齐刘海下忧郁的阴影里。她始终没有说话,仿佛是失神了。
好一会儿,才细若游蚊地说道:
“明都先生,你现在是在做什么的……”
李明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张医生拿着餐巾擦了擦嘴,慢条斯理地说道:
“是我们的处长。”
舒柔想起父母的责备,想起在她在江城与楼兰的无数的不顺,她低着头,抿着嘴,声音更轻了:
“那你能留一下你的联系方式,以后可以可以联系联系,感觉上学时候的日子好像还在昨天,但同学们却一个接一个地不联系了……我一直很难过。”
李明都仍然茫然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感觉对面的人好像在仰视自己。
从小学以后,他就没有过被仰视的感觉。
这种感觉不是很差。
而那时,秋阴正和时晴站在一起。监测室内,张医生身上的窃听器带来了餐馆里全部的对话。几个监测员正在转录对话,拟成今日的报告。
“这就是之前你叫那家科技公司的老板把她辞了的原因?”
时晴不悦地讲道。
时晴知道舒柔不是主动辞职的,而是被辞退的,之后接连碰壁。显然舒柔不愿意那么讲,因为那样太过出丑。
“这倒真和我没关系,我搜寻了目标的人际关系网络,刚巧找到了适合的她。目标现在游离于原本的人际之外,这不是一件好事。他应当自豪地意识到他在做了不起的,值得被尊重的,也会收获地位和光荣的事情。”
秋阴往门外走了。走前她说:
“何况,姐姐,之前你谈人生谈理想,谈过去谈现,然后把人领到这儿来,却只像对待寻常客人似的丢到一个简单的客间里,这不是太怪了吗?姐姐,你浪费了好一段黄金时间,导致第二次现象复现时,我们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也没有让他做好充足的准备。不过这算是个马后炮。毕竟那时候还不够重视,但现在情况已经大不相同了……前负责人。”
时晴不喜这种安排,她与秋阴的想法不同。
她在沉默中听到窃听器里传来了李明都自失的回答:
“你记一下张医生的联系方式吧,我很忙……嗯,很忙。”
随时可能奔赴另一个时代,然后迎接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