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行心里难受一下,小鱼真的连母亲也不叫了,直接称呼为“江夫人”,她是真的真的不要母亲了。
“其实那簪子固然和楚地工艺不一样,但楚地那些蜻蜓簪、蝴蝶簪,甚至蝎子簪,哪一样不精细,哪一样做工不巧妙?江氏传世千年,江知微从小又被江夫人千娇万宠,什么样的好东西没见过,大哥觉得,她至于眼皮子那么浅吗?”
江知行再次默然,一只手在额头上揉了揉,或许以前,他真的是从没看透过自己的妹妹。
“所以你看,江知微的行为,是一个真心疼爱妹妹的姐姐该做的吗?”
江稚鱼把身体靠入椅背上,目光看向远处,“不光那簪子的事,后来春日来临,家里开始给每个人做换季衣裳。掌柜的带着各种布料进府,让江夫人挑选。但凡我眼睛在哪匹料子上多停留一会儿,江知微必定会说那匹料子好看,她好喜欢。”
“结果你猜怎么着?到最后所有适合小姑娘的花色都没了。江夫人就说,小鱼天天在家不爱出门,去年你姐姐新做的很多衣服都还没上身,拿给你穿好了,就不用浪费银钱再做了。”
江知行想起以前看到她在府里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当时没多想,只以为她因为在家中,才穿了舒服的旧衣,原来他们这样的人家,还有人没新衣穿。
想到这些,他心里愧疚的不行,以前怎么就那么粗心呢?但凡他早点现这些,早点规劝母亲,早点教导微微,是不是这些就不会生,是不是小鱼心里就没那么多的恨,也不会和家里人闹到这步田地?
江知行沉默的功夫,江稚鱼还在继续,“除了衣料,还有饰、屋里的摆件、窗纱帷帐,只要是我流露出喜欢的,到最后无一例外都到了江知微那里。”
“父亲和大哥心思在外,不知道后院这些龌龊,有时候内院女子的心思,也可以杀人不见血的。”
很多事情江稚鱼没办法宣之于口,那些前世的污糟,还没生过的前世污糟事,这会儿没办法细说。
那时江知微不仅仅抢她的东西,还见不得她一点点好。那会儿祁郡谢氏子,对她一见钟情,逼着她母亲上门说亲。
本来依着父亲的意思,她有了克亲克夫的不祥名声,难得还有世家大族的人看上她,对这门亲事十分看重。
哪知两家就要交换庚帖的时候,谢氏却又反悔了。
后来母亲骂她烂泥扶不上墙,好好的亲事都能作没了。说她水性杨花,都跟人议亲了,还在外面勾搭别人,还好巧不巧让谢氏子看到了。
她百思不得其解,明明两家议亲后她再没见过谢氏子,出门也只是在附近买点纸张就回府了,到哪里去勾搭别人去?
直到很久以后,她再次议亲,某天看到江知微从外面回来,整个人看起来很不对劲。
她当时没明白到底是哪里不对劲,直到看到镜中的自己,才恍然明白。
那天见到的江知微,眼睛看起来比平时要大,眼尾也要翘一些。姐妹俩本来七八分像,那天却有十分像。
她恍然大悟,江知微是故意画成她的样子。
那么她画成她的样子出去干什么了?
直到第二天,说好亲事的人家气哼哼上门退亲,外面甚至还沸沸扬扬传出她不检点的谣言,她就彻底明白了。
是江知微假装她的样子出门去,说不定故意让和她议亲的人家看到,她和别人牵扯不清,也或者假装她的样子做一些轻浮的举动,故意让人误会。
打那之后,江夫人嫌她丢人,约束着她,轻易不让出门。
江稚鱼垂了眸子,那些事情这辈子没生,她没办法说出。
但都没关系了,这辈子江知微就算拼尽全力,也伤不到她了。
江稚鱼望着江知行,“我知道今日大哥过来做什么,但劝和还是免了吧。大哥没有办法劝江夫人不偏心,没办法劝江知微善良,也没办法劝江知安长点脑子和良心,更没办法劝父亲知足常乐,少点功利心,多点温情和慈爱。说多了于事无补。”
她说着笑一下,“至于我,你也没办法劝我大度不计较。小时候每日提心吊胆的防着卢槐序,回来后受尽江夫人和江知微给的各种委屈,这些都无法弥补。我不大度,我选择不原谅,不和解。”
江知行怜悯的望着江稚鱼,他不知道江稚鱼前世死前是多么的痛苦,自然也无法理解今日之事。
他不明白,都是些小事,都不是多么无法挽回的事,为何江稚鱼会绝情至此。
只无力的道:“小鱼,大哥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大哥也十分心疼自责,恨自己从前睁眼瞎。但是小鱼,那到底是你的母亲和姐姐,血缘上无论如何也割舍不了,你真的就不能给她们改正的机会了吗?”
江稚鱼突然就笑了,“改正?大哥你什么时候这么天真了?江夫人和江知微那样的性子,你哪里来的自信,她们会改正?”
江知行正了正脸色,“小鱼,大哥跟你保证,一定会好好劝说她们,只要你能原谅她们。都是一家人,是天底下最亲近的母女、姐妹,何至于此啊!”
江稚鱼低叹一声:“是啊,我也想知道,明明是天底下最亲近的母女、姐妹,为什么她们会这么不待见我?不在身边长大,就这么不喜欢吗?血缘亲情难道不重要吗?”
说到这里,她微微扬起下巴,神情有些骄傲,“我得到了大巫传承,再不是那个任人左右命运的小可怜,我无需仰人鼻息。什么骨肉亲情,我如今再也不渴望,也再也不需要了。”
江知行盯着江稚鱼,不禁有些怔。
好久才艰难的道:“可是,就算大巫,也有家族亲人,就算大巫,也不会断情弃爱啊!”
江稚鱼扬起脸,“大哥搞错了一件事,是她们先不要我的,在她们心里,早和我断了亲情。”
江知行沉默了,他一项觉得自己嘴巴不算笨,可是此刻,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