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你的时候,我就在心里对自己说,我要做一个好妻子,为你打理中馈,生儿育女,让你身边多一个嘘寒问暖的人,我希望有我在,你会多快乐一些。至少,可以让你的日子轻松一些。”
“倘若因为我,反而要致使你生了闷气,和家中不快,那我还不如去死!”
高桢顿时变了脸色。
郁姬目光坚定地看着他:“如果因为我,是我给你添了这么多烦恼和闷气,那么,高桢,我会恨死我自己的,我会宁愿我自己去死。我不骗你。”
她缓缓脱去身上的孝服,“老祖宗生前留下话来,不许我给他戴孝,我不敢脏了老祖宗的大事,这孝服,脱下便脱下了。但我好歹是高家的人,我会私下一个人安安静静给老祖宗抄经祭拜,尽我的心意。”
郁姬又靠回高桢的膝头,“现在家里最大的事情就是老祖宗的身后事,老祖宗还没入土为安,什么都比不过老祖宗。你是长房的长子长孙,又是曾长孙,现在真的不必顾及我,只叫老祖宗的身后事办好了才是。”
她的这番话让高桢动容至极,心疼至极,怜惜至极。
“我会替你出气,不会让你白受了委屈的。”
郁姬眼底闪过一抹得意之色,抬眼看向高桢时,仍旧泪珠盈盈,委屈而可怜。
八月初,高桢携高家族人将高家老太爷送葬入土。
郁姬称病并未露面。
称病,这倒也是个折中的法子,一面叫高家上下的亲戚们满意了,一面也保全了她自己的面子。
这一日高家众人送葬,她一人在高家带着女儿雁雁,母女两人鱼肉大吃,穿红着绿。
“称病”的郁姬一面招呼着同桌的韦酥儿也多吃些肉,一面想起这些时日所受高家人的折辱和冷眼,满心寒意,怨恨四起。
她在高家住下半个月了,除了这韦酥儿,高家上下没人正眼瞧过她,没人承认过她是高桢的妻子。
吃饱喝足,韦酥儿怯生生地下了桌子,带着雁雁玩耍。
郁姬心疼地看着她:“这家里只有你亲我,想来因为你亲我了,所以旁人对你的日子也不好过,瞧你,都瘦了许多。”
韦酥儿抹了抹嘴边的肉油,
“大伯母,您别这样说!这世上的人就是这样,一时喜欢他,一时恨死你,爱恨都没个道理。不是因为您他们才对我不好的……”
郁姬眼底玩味之意更浓,“你年纪虽小,可是懂得道理竟然这样多,这样的话,就是大人也不一定会说的。”
韦酥儿道:“大伯母喜欢我这么说就好。我就和大伯母亲,兴许就是缘分呢!”
郁姬淡淡地摇了摇头,
“你当然要亲近我,否则,这偌大高家,不算计一个人对你好,你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呢?搭上我这条路,恐怕你也是破釜沉舟了吧?若是讨好我还不管用,那你往后可真的就只有任人搓揉的一条路可走了。”
“酥儿,你又是从何处听得我和你大伯父的事情的?从你姑父、姑母嘴里?你知道我身份低贱,高家人都不喜欢我,唯独你大将军的大伯父宠爱我,所以惹得高家上下不满?
所以你便想着,等我回了高家之后,你就要上来讨好我,捧着我,换我对你好几分,嗯?”
郁姬似笑非笑地看着韦酥儿,她话说的直白,一下吓得韦酥儿苍白了一张小脸,惴惴不安地在原地着抖。
但面前这位大伯母很快又温柔了下来,走上前抚了抚她的头,“别怕呀。是大伯母哪里说得不对了么?大伯母没有生你的气,是真的喜欢你,喜欢你的这份算计。”
郁姬望进韦酥儿稚嫩的眼睛里,“你有这份算计的勇气、破釜沉舟的勇气,大伯母很喜欢你。”
“因为我们很像。”
*
八月下旬,守孝在家的高桢忽然借着要给自己的生母做法事道场的理由,将住在高府里的上下族人全都“请”回了乡下老家。
高桢在弋州城里的这座宅子很大很宽阔,足足占了大半条街。
一半是他自己的钱买的地,一半是皇帝赏赐的宅院。
两者合二为一,这都是高桢的地盘,这都是因为高桢跟着皇帝鞍前马后、尸山血海里四处征战,才给自己换来的尊荣和家业。
这个高家,原本都是耕农百姓之家,独独出了一个高桢,才让高家彻底荣耀起来。
高桢家之后,这阖族亲戚都靠着高桢的庇佑和给予才摆脱了从前下地干活的生活,过起了几分轻松体面的日子。
是整个高家在吸他一个人的血。
皇帝赏赐他这个云州之战功臣的家业、田产、地亩,他一个人所有的东西,这些年来,高桢全都拿到了公中,由阖族上下共同支取挪用。
这个堂叔的儿子病了,那个族弟的亲爹出殡,或是那个堂姐要出嫁的嫁妆……里外大小,一应事宜,高家上下谁没画花过高桢的钱!
甚至就连这个曾祖父的丧事上,为了让他的丧仪好看一些,挽联体面一点,朝廷追赠了他一个“弋州卫尉卿、特进太常卿”的虚名,这是看得谁的面子?
还不是他高桢。
可是谁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
他们住着他的宅子,吸着他的血,用着他的钱,然后还一脸正义凛然地轻视欺辱着他的女人,说他的女人败坏高家“门楣”?
到底是他太宽容了、太仁慈了。
呵,门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