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陵君向东而立,矫传魏王诏命:令信陵君将兵救赵,以代晋鄙帅印。
晋鄙虽合兵符,心下怀疑,凝视平原君道:今末将拥十万之众,屯于境上,国之重任。公子单车来代,并无君令及行文在先,此系何故?
话犹未了,朱亥忽自背后扬手,袖中飞出四十斤铁椎,已将晋鄙脑袋击碎。
帐中诸将见此,一阵大乱,各拉刀剑。
信陵君疾升帅位,手举兵符喝道:此乃魏王兵符,你等何人不识?只因晋鄙私通秦相范睢,被大王得知,故派某来代其为师,并令就地击杀。王命只杀恶,不及附众,若有不从者,便是同犯!
诸将闻言,信以为实,皆都归班听命。
信陵君遂命将晋鄙尸予以盛殓,暂时厝置附近祠堂,然后传令三军:父子俱在军中,父归;兄弟俱在军中,兄归;独子无兄弟者,归养!
经过筛选,即得精兵八万,星夜赶赴邯郸。
侯生闻之,果然自杀,以报晋鄙。
魏军自南而北,疾行大至,集于邯郸城外,与秦军对垒。
楚国春申君闻讯,亦不顾楚王禁令,驱兵大进,自东路杀至。
赵国守军见此,遂配合城外魏、楚两军,出城反击。
三国军队内外夹击,秦军大败。
秦帅郑安平被赵军团团围住,走投无路,终率二万秦军降赵;副帅王龁率败军突出重围,撤回河东。魏、楚、赵三国之军合兵,邯郸之围遂解。
赵王绝处逢生,喜不自胜,遂与平原君率众卿出城,亲迎信陵、春申二公子于国门之外,厚资劳军,再三致谢。平原君亲负栏矢,为信陵君为先导,来见赵王。
赵孝成王再拜,称谢言道:自古贤人,未有及公子者也!
自此之后,平原君由衷佩服,自甘名居信陵君之下。
信陵君亦知窃符救赵,矫杀大将晋鄙,是为重罪,因此不敢归国,便使副将率军归魏,自与三千门客,留于邯郸客居。
秦师败绩,消息传回咸阳,范雎闻而大骇,自知罪责难逃,免冠徒跣上朝,涕泣叩拜。
秦王惊道:相国因何如此?
范睢:依照秦律,官员有过,举荐者同罪。臣举王龁、郑安平为将,损师丧众;郑安平且降敌国,遗笑于诸侯。臣为荐者,应罪三族!
秦昭王急下阶扶起,抚慰道:一胜一败,兵家常事,谁能保百战百胜者?且贤卿有大功于国,区区一败,不足以掩往日大德也。
于是下令国内臣民:有敢于议论郑安平之事者,一律与其同罪!
诏命已罢,秦王犹恐范睢怀愧,反而加赏丰厚。
范睢本谓就此躲过一难,未料此后未久,河东郡守王稽因罪被诛,由是愈加懊丧。
镜头闪回,叙述蔡泽。
蔡泽,燕国纲成人,鬼谷门第三代祖师乐毅弟子。极善纵横之术,善辩多智。自乐毅死后,便未出仕,只在乐府中教导少主人乐间,并与乐毅族弟乐乘为友,时相往来。
先闻秦师败于邯郸,郑安平降赵,犹未上心;更闻王稽获罪被杀,便大为吃惊。
蔡泽:如此,师兄范睢危矣!我若不救,鬼谷门将至大损。
于是辞别少主乐间,竟至咸阳。未见范睢,先在咸阳城中到处扬言:燕客蔡泽,天下雄俊弘辩智士也。欲来游说秦王,说并吞六国奇策,以夺丞相之位。
范睢闻听此言,心中恚怒:此蔡泽是何人耶,竟如此狂妄!
便在此时,门官来报:府外有燕客蔡泽来拜。
范睢:命其入见。
蔡泽便随门官入府,登堂来见范睢,长揖不拜。
范睢见其形貌奇特,非常丑陋,便释防备之心,叙礼命坐,问道:闻说卿自燕而来,欲说秦王,以代范某国相之位,此事有诸?
蔡泽笑道:然也。
范睢:便先说我,可乎?
蔡泽:便请说之。夫四时之序,成功者去。人生质仁秉义,行道施德,得志天下,皆愿为君王。主圣臣贤,天下之福也;君明臣直,国之福也;父慈子孝,夫信妻贞,家之福也。然比干忠而不能存殷,子胥智而不能完吴,申生孝而晋国乱,何者?
范睢:在下不敏,愿闻高论。
蔡泽:非为别故,因无明君贤父听之也。今秦之商君、吴起,吴之文种,世称三子,致功而不见德,岂慕不遇世死乎?夫待死而后方可立忠成名,是微子不足仁,孔子不足圣,管仲不足大也。人之立功,岂不期于成全邪?身与名俱全者,上也。名可法而身死者,其次也。名在僇辱而身全者,下也。闳夭事文王,周公辅成王,不亦忠圣乎?是因君主慈仁任忠,惇厚旧故,义不倍功臣故也。今秦主之亲忠臣、不忘旧故,尚不若孝公、悼王、句践;而君之功绩,又不若商君、吴起、文种;而禄位贵盛,私家之富,过于三子。此事有诸?
范睢:有也。又当如何?
蔡泽:功既不如,爵禄过之,而身不退,恐祸患甚于三子,窃为君危之。俗语云,日中则移,月满则亏。物盛则衰,天地之常数也。进退盈缩,与时变化,圣人之常道也。故国有道则仕,国无道则隐。今君怨雠德报,意欲至矣,而无变计,窃为君不取也。
应侯闻而悚惧,连声称善,乃延蔡泽上座,引为上客。然后入朝,进言秦昭王道:有燕客蔡泽,明三王之事,五伯之业,世俗之变,足寄秦国之政。臣自愧不如,故以奏闻。
昭王闻奏大奇,于是召见蔡泽,与语大说,拜为客卿。应侯因托病请归相印,昭王留之再三,范睢辞之再四。秦王见其去意已决,遂拜蔡泽为相,准应侯荣身致休。
范睢此时方觉一身轻松,于是收拾车马行囊,还归封邑养老。
蔡泽来送,范睢再拜称谢:若非先生一席话,唤醒我这梦中之客,则商君、吴起、文种,便为我前车之鉴矣。某之身家性命,子孙不绝,全拜先生所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