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谈谈说说,田忌遂命众军趱进,不许稍停。午末未初时分,齐军皆都到达马陵,太阳刚刚偏西。孙膑立请田忌下令,将主力之军尽行埋伏道口。因见道傍树木丛密,复命将树林伐绝,挡在谷口,并以巨石堵塞出口尽头。
一声令下,众军或去设伏,或去伐树。孙膑复命留下一株大树,向东刮去树皮,露出白色躯干,再用黑煤大书其上:“庞涓死此树下。”更令弩手五百,于大树左右埋伏。
孙膑吩咐:但看树下火光起时,一齐弩!
再令副将田婴:将军引兵三千,去马陵谷后三里埋伏。只待魏兵翻越塞障而过,失其战车重甲,便可当头截杀,一个不留。
安排已毕,孙膑自请田忌上山,登高观战。
田忌闻请,便令四个大力军士,将军师孙膑抬至山上,就山顶平坦之处坐定。侍从献上茶来,田忌一边啜饮,终于强忍不住,于是问。
田忌:军师用兵如神,田忌自是佩服无已。然有一事不明,非问不可。
孙膑:莫非我之分拨,有甚遗漏?
田忌:尚未知也,只是疑惑不解。军师既云以举火为号,万箭齐;则我军皆在远处埋伏,谁去那大树下举火?
孙膑闻此,忽然笑不可抑,直惊得山上林中宿鸟乱飞。
田忌:有甚好笑?
孙膑:我笑将军所虑极是。但此时再去安排举火之人,已来不及矣。
田忌听罢,且惊且怒,脸色愠赤。便要传令安排死士下山,埋伏树下。
孙膑忽道:且休出声,庞涓至矣!
果听马蹄杂沓,自远而来。
至此齐军忙乱已定,各自依令就位埋伏,已是日落西山。
庞涓一路检视车辙马粪,知道齐兵过去不远,就在前面,恨不能一步赶到,只顾催趱三军前行。来至马陵道口之时,只见天色已经天黑。
前军斥侯来报:前面谷口狭窄,断木巨石塞路,难以进前。
庞涓笑道:刑夫智穷矣,竟出此下策。其兵必然不远,众军且自就地扎营休息,不许举火,只餐冷食,天亮进兵!
众将应诺,各去谷口觅地宿营。
庞涓身上甲重,疲累至极。抬头见四周并无树木,只余荒草树根,便即脱卸甲胄,递给亲兵:将此拿去,挂于那边矮树桩上,过风晾干。
亲兵接过铠甲,左张右望,寻觅矮树不见,忽指远处:那里黑黝黝地,倒似一棵大树!
于是抱甲奔去。只过片刻,亲兵奔回,手中已无铠甲,报于主将:果是一棵大树,其高参天,丫丫叉叉,颇能遮风挡雨。但那树东面,不知被何人刮去一块树皮,有些瘆人,似乎有字;因奉将军严命不敢举火,因此看不清楚。
庞涓闻而甚奇,便引十数亲随,命那亲兵带路,来至大树之下。
绕树转过一圈,果见朝东一面树皮被人割去,树身上隐约有字。
庞涓命道:取火来照。
亲兵闻命,不敢怠慢,遂取火石,打燃火炬。然后一对二,二接三,瞬间燃起十支火炬,齐往那树身上照去。
庞涓于火光之下,看得分明,见有六个大字张牙舞爪,便似猛盖迎面扑至。
于是恍然大悟,便知中计,大惊道:好刖夫!竟以此算我。熄火炬!
说犹未绝,哪里还来得及?大树周围数百伏兵望见火光,早便弩矢齐,箭如骤雨,一齐射向大树,火炬照耀之处。魏军十数个侍从,刹时全部中箭摔倒在地,无一幸存。
那庞涓不愧是鬼谷门徒,虽然身中十数支箭,兀自反应灵敏,立即钻入草丛之中,伏地而走,便如灵蛇,又似刺猬。
直窜出数里之遥,已脱箭矢射程之外。庞涓倚身一块大石之傍,咬牙以手起箭,每拽下一支,便骂一声:刖夫,膑徒!
连起数十箭矢,便骂数十声,以此解痛。终因失血过多,几乎晕去,倚石陷入朦胧。
便在此时,便听树叶轻响,自头顶跳下一个人来。
那人手持长剑,在月光照耀之下,剑身如同一泓秋水,冷冷说道:师兄,我来问你,是膑膝痛,还是断头痛?
庞涓骇然抬头,失声惊叫:你是秋月!
齐军谷口伏兵,一见大树之下火起,齐都赞道:军师神算!
于是擂鼓鸣号,全部出击。
魏军刚然摸黑坐定,自行囊中掏出生硬干粮来啃,忽听鼓角大作,杀声四起,不由亡魂皆冒,登时大乱。对面不能见人,只闻利箭破空,戈戟闪光,哪里还能迎敌?便如砍瓜切菜,只有伸颈挨刀之份,并无还手之力。
厮杀半夜,东方渐亮,魏军死伤过半。
余者逃至谷底尽头,见巨石拦路,只得丢盔卸甲,越障而逃。未料刚出狼窝,复入虎口,只见一支齐军突起,人马整肃,显是以逸待劳,等候已久。
复又一阵混战,其实只是魏军遭受齐师屠杀。晨曦初动之际,田婴突挥长剑,将庞葱削去半个脑袋,血洒半空;庞英亦中箭身亡,魏军被射死者不计其数,余者尽都被俘。
一场好战!自夜至晨,天光大明,战役结束,齐军大胜,魏则全军覆没。
齐帅田忌高坐山顶观战,自始至终便惊得合不拢口,终对孙膑赞道:军师真千古奇才,神人也!军师非是忘却安排纵火之士,是令庞涓自己举火为号,以命我弩手射之也。
孙膑闻此,但笑不语。天亮之后,诸将齐来6续报功,孙膑令军司官一一登记在册。众将报功已毕,田忌命令左右整备软舆,抬军师下山。
刚至山脚,只见人影微闪,一个黑衣人排众入内。(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