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旷摇头道:若奏此声,鬼神毕集,却不能供主公驱使,则必有祸无福。
平公不依,固请弹奏。师涓及卫灵公心痒难搔,更是求之再三。
师旷万不得已,乃焚香礼敬,复坐援琴而鼓。琴声甫作,有玄云从西方而起;继而狂风骤,飞瓦走石,廊柱摇晃;其后巨雷暴雨,台下水深数尺,四周似有鬼哭。
晋平公恐惧,急止道:我师止奏,寡人知罪矣!
师旷因而止奏,风息雨止。
师涓叹道:人云学无止境,我今方知也。
欢会已罢,卫灵公还于朝歌,因怀思师旷雅奏,以至三月不知肉味。师涓善造新曲,于是创作四时之乐,以奉国君。卫灵公大喜,问道:何谓四时之乐?
师涓:春有《离鸿》、《去雁》、《应苹》之歌;夏有《明晨》、《焦泉》、《朱华》、《流金》之调;秋有《商飚》、《白云》、《落叶》、《吹蓬》之曲;冬有《凝河》、《流阴》、《沉云》之操。自春至冬,故曰四时之声也。
卫灵公:何不试奏数曲,以娱寡人之耳?
师涓领诺,遂将四时之声各奏一曲。灵公沉湎其中,一时如入暖春,一时忽入酷暑,一时穿行秋林,一时如卧寒冰。耳迷心惑,忘于政事。
蘧伯玉在旁侍坐,闻罢此曲,怫然起身,对师涓说道:此曲虽以扬气律,终为沉湎靡曼之音,无合于风雅,非下臣宜荐于君也。
师涓闻而大愧,再拜而退。还于府中,因思蘧伯玉之言,痛悔不已,遂挂冠而去,率全家隐入山林,再无踪迹。蘧伯玉闻说师涓离朝而去,遂焚其所明乐器于九达之衢,惟恐后世传造。其四时之声,亦便就此湮灭。
卫、晋两大乐师演奏会之后,各国大夫6续来至绛都,参与会盟,观赏祁宫。
晏婴奉国君之命,也往晋国祁宫,参观学习。齐景公见相国家宅近于闹市,房屋陈旧简陋,嘈杂干扰,遂趁晏婴出使晋国之机,命人换以新宅。
晏婴出使归来,见此豪华新居,却云住之不惯,继又搬回旧宅。
齐景公闻报不悦,便问:好奢恶简,人之常情。卿为国相之尊,何故如此?
晏婴答道:臣今使晋,见晋侯祁宫之侈,实不亚于仙境;然观晋侯面色,却已病入膏肓,命将不久。祁宫虽成,晋之霸业自此堕也。居豪华之屋,忘节俭之念,生享乐之欲,其与我有何益焉?
齐景公闻此,知道晏子安贫乐道,也就不再强求。但对其预言晋侯将死,半信半疑。
便在晏婴说此语之时,晋平公果得心悸之病,渐渐转笃。这日忽夜梦一物,径入寝卧,其状如鳖,大如车轮,然而只有三足,前二后一,裹携大水而至,淹没床脚。
平公一惊而醒,清晨上朝,便以梦中所见告之群臣,众人皆莫能解。
上卿叔向见平公闷闷不乐,遂起身进言道:今郑国执政大夫子产来聘,正居于馆舍;臣闻其博学多闻,何不召而问之?
平公闻此,当即许诺。叔向于是出宫下殿,至馆驿来见郑子产,将晋侯之梦说之,然后问道:闻公博学多闻,敢问我寡君此梦,是何祥兆?
子产答道:鳖三足者曰能。昔帝尧之时,崇鲧治水无功,被舜命祝融氏殛于东海羽山;又问罪其部将大鳖,截其一足。其神化为黄能,入于羽渊。禹即帝位,郊祀其神,三代祀典不缺。今周室衰微,政在盟主,晋侯此梦,或因未祀崇鲧乎?
叔向以其言返告,晋平公既惊且惧,便命大夫韩起祭祀崇鲧,如同郊礼大典。
次日果然疾病稍痊,晋平公升朝,对叔向赞道:子产博学如此,真圣人君子也!
命以莒国所贡方鼎,前往馆驿相赐。子产上殿谢恩,告辞退出,平公命叔向送至殿外。
子产见四周无人,遂私谓叔向道:晋君不恤民隐,而效楚人章台之侈,大兴土木,役使民力,此乃真正病源。虽以祭祀崇鲧稍痊,不能痊愈也。
叔向:未知应在何时?
子产:三年之后,其疾更作,将不可为,子姑待之。
叔向点头,牢记于心。子产自觉失言,于是告辞,还归郑国。路过魏榆,闻山下有人相聚,议论晋国之事。近前视之,惟有顽石十余块,并无一人。既回身再行,未过十数步,议论之声复起,回顾视之,声音竟自石内出。
从人见此大惊,问道:顽石何以能言?
子产答道:石不能言。乃晋民怨气聚于石中,声达于外,此谓怨气冲天者也。
从人闻之,无不骇然。
公元前537年,鲁昭公五年。
鲁大夫季孙氏以扩充军队为名,将自公室中所得土地分成四份,季孙氏独得两份,孟孙氏与叔孙氏各得一份。三桓瓜分鲁国公室,至此已成定局。
孔子三岁丧父,随外祖学习文史典籍,此时已至十五岁,学问日见其长。
是年楚灵王联越攻吴,败于鹊岸,无果而还。吴国兵甲由此渐强,成为楚国劲敌。
晋平公病笃,渐渐不起。秦景公闻知,派遣医和前往诊治。医和与医缓并肩齐名,皆为秦国公室医官,民间号称神医。因奉命至绛,为晋平公诊病已毕,沉默不语。
晋平公:我病如何?卿尽管据实而奏。
医和:为医者不诳,贤伯休怪。君之疾笃,不可为也。
晋平公:疾从何来?
医和:是谓常近女室,其疾如蛊,非鬼非食,惑以丧志。
晋平公:女色亦不可近乎?
医和:倒也不必戒色,节之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