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舍之:怒之可也!欲激晋国之怒,莫如伐宋。我朝伐宋国,晋夕伐我,楚恐失郑,则必与晋国一决也。
诸大夫皆道:善之善者!
正计议间,哨马来报:楚国借兵于秦,来伐我国。
公孙舍之:大事就矣!乘其未入我境,当往迎之,导其伐宋。则晋军必来救宋,与秦楚战于宋境;如此,我郑国不罹兵祸,袖手旁观,岂非一举两得!
郑简公:准奏。即命贤卿为使,施行其计。
公孙舍之奉命,乘车星夜南驰,渡过颍水,正遇楚军。乃下车求见楚王,拜伏马前。
楚共王问道:郑国反覆无常,朝晋暮楚。寡人正欲兴师问罪,卿来为何?
公孙舍之:与楚为敌者,是晋而非郑。助晋为虐以欺郑者,宋国也。寡君深怀大王之德,愿终身寄托宇下,岂愿离遏?无奈晋与宋合,侵扰无已。郑不能敌,又惧社稷颠覆,姑与晋盟,是为自保。晋师既退,郑岂非仍是楚之贡邑?大王果欲长期得郑,何不问罪于宋,就而灭之?若果如此,寡君愿为前部,稍效犬马,誓不相背。
共王闻言,回嗔作喜:郑君愿从寡人伐宋,又有何说?
公孙舍之:臣谓大王联秦攻郑,是为失计。秦国辽远,越晋过周方至中原,又何能战?当年崤山大败,既为前车之鉴。今以大王之威,楚兵之劲,征伐弱宋,又有郑人相助,何必借助秦人哉?
楚共王深以为然,遂遣使兼程西去,辞谢秦师;又命公孙舍之向导,行至有莘之野。郑简公果然率师来会,奉楚王同伐宋国,纵兵大掠,分别扎营。
宋平公闻说楚、郑联军兵临城下,急遣向戌前往晋国,告急请援。
晋悼公闻报大怒,即日兴师,仍以智罃为帅,引第一军东出。复会合宋、鲁、卫、齐、曹、莒、邾、滕、薛、杞、小邾各国,一路抄掠,观兵于郑都东门,连营围城。
郑简公见晋军大至,遂使大夫伯骈出城,行成于晋营;同时使公孙良霄、太宰石獒前往楚营,求告楚王,必要救郑。
楚共王闻言着恼,便要兵救郑。
公子贞谏止道:我本欲伐郑,引晋军来救以战,谓以主欺客;今却变为晋兵伐郑,引我去救以战,则晋军是反客为主,转易利害之势。今我伐宋有日,兵马俱疲;彼联十二国军马以来,其锋方盛。众寡主客之势已明,胜负早定,岂能兵?
楚共王:若依卿计,若何?
公子贞:姑让郑于晋,待日后寻机取之,有何不可?
楚共王闻其言之成理,但余怒未平,乃囚郑使良霄、石獒于军营,不放其二人归国。
又说郑使伯骈,前至萧鱼晋营,来见晋悼公请成。悼公不悦,厉斥郑侯无信。
伯骈叩奏道:寡君薰沐而遣下臣,实欲委国于君侯,请勿见疑。
晋悼公怒息,乃命新军元帅赵武同伯骈入城,与郑简公歃血订盟。
郑简公亲入晋军,与诸侯同会,因请受歃。悼公乃传令将俘获郑人悉解其缚,放归本国。又传令诸侯之军,不得侵犯郑国,复将虎牢戍兵撤去,以使郑人自守。
遣完毕,晋悼公又对郑简公道:寡人知尔郑国苦于南北交兵,欲相与休息。今后从晋从楚,出于尔心,寡人绝不勉强。
郑简公感激流涕,当诸侯之面立誓:晋伯以至诚待人,虽禽兽可格,况某犹为人类,敢忘覆庇之恩?若再有异志,鬼神必殛!
再拜辞去,还于郑都。
乃尽搜国库,检于内宫;来日复遣公孙舍之至晋军大营,献乐师三人,女乐十六人,歌钟三十二枚,鎛磬相副,针指女工三十人;軘车、广车各十五乘,兵车百乘,甲兵具备。
晋悼公受之,以女乐八人、歌钟十二转赐魏绛:卿教寡人和诸戎以正诸华,诸侯亲附,如乐之和,愿与子同此乐也!
又以兵车三分之一,转赐智罃:卿教寡人分军敝楚,今郑人获成,皆卿之功也!
二将顿辞谢:此皆仗国君之灵,与诸侯之劳,臣等何功之有?
晋悼公:微二卿,寡人不能至此,卿勿固却!
郑国既然归服,于是十二国再次会盟,尽撤车马,同日班师。自此郑国专心归晋,不敢再萌反复之念。晋国虽已掌握战略主动权,却依然没有对楚国形成压倒性优势;晋悼公九合诸侯,连年军事行动,虽使楚军疲于奔命,郑国残破凋零,也致诸侯疲敝,民生紧迫。
班师回国之后,晋悼公召集诸卿大夫,设酒以待,商讨下步对策。
晋悼公:经年以来,屡伐郑国,智武子所制定疲楚战略,大见成效,着实可喜可贺。然因连年动兵,九合诸侯,亦使我晋国军费不敷,民生凋蔽,如其奈何?
魏绛听罢,起身离座,慷慨说道:臣有一计,未知可否。
晋悼公:今日欢会,不比朝堂议政,卿尽管畅所欲言。
魏绛:若依臣计,自主公以下,大夫私家若有积蓄者,建议全部拿出,贡献于国,以充军费。待破楚之后,诸国财赋贡献大至,再加倍以偿,不亦可乎!
此言一出,晋悼公大喜过望,连连称赞。群臣自然不好提出异议,回家后皆敛私财,上缴国库。自此公家不禁谋利,私家更无贪婪之民。
晋悼公由是下令:自今而后,祈祷祭祀不用牺牲,改用财币代替;待宾宴客只用一种牲畜为享,宫中不再更制新器;公室子侄车马服饰,皆都按需分配。
画外音:此令一下,全国立刻掀起节俭禁奢之风。于是集中国内一切可用资源,皆都用于争霸征伐;又削有余而补不足,,提高社会风气,杜绝骄奢淫逸。复借魏绛之口,宣传维护公族权益资产,反对强宗囤积过量财富,鼓励非公室贵族财货流通。彼时霸权政治确立,世卿大族膨胀,尾大不掉。晋悼公新政出台,却毫无阻碍,卿大夫家族全部顺从,在当时列国之中,实为罕事。
经过一年韬光养晦,晋楚两国皆都稍得喘息,兵强马壮,再度准备决战。
公元前563年春,周灵王九年。晋悼公引兵至柤邑(今江苏邳县),与吴子寿梦、宋平公、鲁襄公、卫献公、曹成公、莒犁比公、邾宣公、滕成公、薛献公、杞孝公、小邾穆公、齐太子光会盟。就此从东至西,连同北面,对楚国形成三面包围。
楚共王大感震撼威胁,由是不顾国力困乏,命令尹贞北上伐宋,试图自中间破其联盟之围。是年六月,子囊、子耳驻兵訾毋,包围宋国,并派重兵攻打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