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冷肃穆的宗祠里,闻玥裹着袄子跪坐在蒲团上,身前的地上摆着纸和笔,一张苍白的瓜子脸憔悴不堪。
杏儿搬了把凳子坐在她身旁,见她停下抄写就不客气道,“闻二姑娘,就你这样写写停停的,得什么时候才能抄到一万遍让大姑娘消气啊?”
闻玥眸子一冷,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见她目光十分不善,杏儿心里颤了颤,但一想到自己早就没有退路了,而这都是拜她和林莲儿所赐,便冷下脸呵斥她道,“你这样瞪着我干什么?是大姑娘让我来监督你的,你现在和我一样都是丫鬟,别和我摆主子小姐的款儿!”
闻玥见杏儿一个卖主的丫鬟居然也敢拿着鸡毛当令箭,还敢在她面前反复提及闻萱,如此捅她的软肋践踏她的尊严,她杀了杏儿的心都有了。
但她还是忍住了,反复地告诫自己小不忍则大乱。
她一定要尽早走出宗祠,回到引嫣阁。
闻萱如果以为用这种手段就能让她方寸大乱,那就太小看她了。
为了报仇,为了拿回她应得的东西,她可以忍辱负重。
总有那么一日,她会让闻萱知道羞辱她的代价。
闻玥正这般想着,身后关得严实的红木大门忽然从外面被人推开。
她回过头,被照进来的阳光刺得眯起了眼睛。
下一刻,只听清脆的一声响,她右脸火辣辣的疼,竟是被人毫不留情扇了耳光。
“闻萱,你竟然敢打我!别欺人太甚!”
闻玥下意识地以为打她的人是闻萱,气得浑身颤抖,一时间把劝告自己忍耐的话都抛之脑后,伸出手来就要和来人撕扯,但还没抓到对方的头,就又被人狠狠打脸。
“睁开你的眼,看清楚我是谁!”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闻玥浑身一僵,待她的眼睛适应了光线看清来人的脸后,她张着嘴满脸震惊,“母亲,您,您怎么来了——”
从康王府回了候府后,胡氏就没再和她说过一句话。
后来她一咬牙身着单衣进了宗祠自行罚跪,再到黎氏下令把她贬为丫鬟,胡氏都没来看过她。
她对此并不意外,因为她所了解的胡氏就是如此薄情。
反倒是现在胡氏带着陪房嬷嬷冲进宗祠来打她,大出她所料。
“呵,你还有脸问我为何要来?”胡氏柳眉倒竖怒指着她,咬牙切齿道,“你在外面做了那等不要脸的事,你想瞒我到什么时候?!我们二房怎么就生出了你这没脸没皮的浪蹄子!”
闻玥被骂得目瞪口呆。
半晌,她伸手捂着被打肿的脸颊,流着泪道,“母亲,女儿是做错了事,可您也没必要骂女儿是浪蹄子吧?我从小学女德女戒,被这样骂,那是要活不下去的。”
胡氏听到她的话,都要被气笑了。
这个胆大包天的小贱人居然还敢提女德女戒?
难道是女德女戒教她去和未婚夫偷着私会的?
眼看胡氏又要破口大骂,陪着一起来的张嬷嬷连忙指了指缩在角落里面露惊慌,又按捺不住好奇心偷着看热闹的杏儿,“太太息怒。”
胡氏朝着她指的方向望去,这才注意到了杏儿的存在,皱起眉头道,“玥姐儿房里的丫鬟不是都被调到前院去了吗,怎么这里还有一个面生的?”
杏儿听了跪下来道,“回二太太的话,奴婢不是二姑娘的丫鬟,是大姑娘怕二姑娘独自在宗祠里身子会受不住,派奴婢来伺候二姑娘的。”
闻玥含恨瞪着杏儿,恨不得把她那颠倒黑白的舌头给拔出来,却又毫无办法。
胡氏听到杏儿是闻萱的人,再一定睛细看,又认出了杏儿就是千灯宴上那个出卖林家贱人的丫鬟,神情一凛,“你先出去。”
杏儿从地上爬起来,一溜烟地跑了。
张嬷嬷跟出去,确认杏儿走远了听不到里面说话,又给守在外面的两个仆妇递了眼神,让她们帮着望风别放任何人进来,才把大门合上,对跪在地上的闻玥冷声道:
“二姑娘,你虽不是我们太太亲生的,但太太待你一直不薄,是把你当亲生的看。素日里,二房有什么好的,太太都先让人捧到你跟前。因为二房只有你这一个独苗,尽管你是庶出,太太也像对嫡女一般苦心教导你,如今你做出这等事来,你可对得起太太?”
闻玥垂下眼眸,掩饰住眼里冰冷的恨意。
胡氏待她好,把她当亲生的一般看?
放屁!
胡氏所谓的好,就是把她当成空气,除了装给别人看的面子功夫,平日里对她是不管不问。
她毫不怀疑,如果有哪一日她忽然死了,胡氏怕是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至于张嬷嬷说的什么把好的东西都给她,更是哄骗傻子的鬼话。
凡是能进引嫣阁的东西,都是胡氏和其娘家人看都看不上的,实在没人要了才施舍给她。
这样一个嫡母,如今却跑到她面前来控诉她不孝。
她并没半分对不起胡氏的地方,是胡氏对不起她才对!
但这滔天的恨意和怨愤,她都只放在心里。
在胡氏和张嬷嬷居高临下的视角里,闻玥温顺卑微地匍匐在地,给胡氏磕了三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