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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生命尽头的忏悔(第3页)

只有我母亲一人在家。进了屋,金彦玲喊了一声“杨妈妈”,眼睛立即红了。我妈吓坏了,以为是我闯了什么祸,人家这么一个标致的女同学告状告到家里来了。幸亏金彦玲心细,很快就看出了我母亲心中的不安,忙说道:“杨妈妈,我家在均县,见到您,我就想起了我妈……”

我母亲这才放了心,不禁对眼眶内噙着泪花的金彦玲百般怜爱。老人家想招待招待儿子的同学,但是家里又没什么好吃好喝的。当时正是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买什么东西都得凭票证??。我妈妈想起来了,糖罐里还有一点儿白糖,于是她连忙起身,泡了两碗白糖开水。我观察到了,两只碗,一只碗里多放糖,另一只碗里只少许表示了一下。我担心妈妈会偏心眼,把糖多的一碗端给我。结果相反,妈妈将糖多的一碗递给了金彦玲。金彦玲也现了这一秘密,双手捧碗,泪水便夺眶而出。我妈妈忙安慰她,鼓励她说:“好好读书,多学些知识,你爸你妈才会为你高兴!”

学校食堂给水库工地的粮食早已准备好,分门别类装在口袋里,口袋的结扎处贴有封条。因此,根本无须担心回校挑粮的学生会途中偷吃。除了两小袋大米白面之外,其余的都是粗粮,有苞谷糁(即玉米粉),红薯干,还有红薯粉。

金彦玲不容分说,坚持把四只粮筐分配得两筐重两筐轻,她挑重的,轻的给我挑。她说,等快到工地时,再把重量调匀。

回工地的路上,要爬一座高坡。坡顶有一棵粗壮的拐枣树,每两个挑粮的同学爬上这山坡后都会累得喘息不止,必然要在树下长长地歇口气。

我和金彦玲也不例外。

树下有两块青石板,我们俩对面而坐。

我有许多话想对她说,这时候若还不说出来,那得等到什么时候才有机会?我说,金彦玲,我不相信你会偷黄春华的钱,真的不信!

她低头一声叹息:“唉,光你一个人不信,有什么用?”

这些天,我把自己当成福尔摩斯,一直在对女生宿舍的丢钱案进行分析。我把除金彦玲、黄春华之外的六个人都当作怀疑对象,大胆猜测,仔细分析。但是猜来猜去,越猜心里越糊涂。

现在,坐在拐枣树下,我将自己的猜测讲给金彦玲听。

我说:“会不会是袁桂芊栽赃陷害你?她偷了黄春华的钱,然后塞到你枕套里?”金彦玲忙否认:“不,袁桂芊不会做这等事,她是个老实又胆小的人。”

“那,赵玉如呢,她的可能性最大!因为她忌妒你,朱广勇说你是西施她是东施。”“也不会是赵玉如,因为她心里并不喜欢黄春华,她为什么要拿黄春华来害我?”另外三个同宿舍的女同学,金彦玲也认为,不是她们做了手脚。

“这就难分析了,难道加害你的人是班长易若霞?”

金彦玲急忙摇头,说:“出了这件事,最没料到也最感到痛心的人应当是她。”因为易若霞一直以来都十分看重金彦玲,她觉得金彦玲各个方面都不错,称得上是德智体全面展的青年,并且还积极要求进步,一入校就同黄春华一起递交了入团申请书。易若霞常鼓励金彦玲,希望金彦玲和黄春华互相帮助,争取双双加入共青团。可是谁会想到,现在出了这种丢集体荣誉的事,难道团支书能不痛心吗?

“这几个人都不可能被怀疑,那还能是谁?难道真的是你金彦玲一时糊涂做出了傻事?”“杨世运,你相信我会做出这样的事吗?”

“我当然不相信!严刑拷打我也不相信!有你这句话,我也要一辈子记住你……你应该为自己申辩,要求老师出面,把事情调查清楚!”

“怎么调查清楚?钱是从我枕套里搜出来的,这事还不清楚?我说我不知道钱是怎么进了我枕套里的,谁相信?”

“说了半天,肯定还是有人栽赃陷害啊,还是应当调查啊!”

“我难道不渴望查个水落石出?但是我反复考虑又考虑,我如果坚持要求调查,不仅查不出结果,反而把自己越描越黑,并且四面树敌。别说是我自己想替自己辩解此路不通,就连当事人黄春华也对我爱莫能助。我俩是老同学好朋友,但是她想替我辩解也不行。当班长从我枕套里现那八块钱之后,不仅我蒙了,就连黄春华也目瞪口呆了!她根本想不到钞票会莫名其妙地飞进我的枕套,因此她当时就对班长说,算了,不对号码了,只当什么事也没生。可是赵玉如和另外四个同学怎么能同意?她们都需要洗清自己。就算班长当时决定不对号码了,那我也逃脱不掉罪名,总之我是在劫难逃。”

毕业让我们各奔东西

时光荏苒。1961年春天,我突然长高了也长结实了,长成了一个能真正挑起八十斤甚至一百斤的男子汉。

五月,临近中师毕业,我应征入伍走进军营,成为空军院校的一名学员。

离开母校时,有几位同学给我送了礼物。班长易若霞送给我一本日记本,黄春华送给我一张她的照片。我盼望金彦玲也送我一张照片,但是她什么礼物也没给我。

到部队后我给黄春华写过两次信。

当然我不是只给她写信。我先给易若霞写信,汇报我入伍后的思想收获,向她表示,一定要争取在部队早日加入共青团。我给黄春华写信,写得很长,详细介绍我入伍后的情况,然后在末尾附上两句话:请代我向金彦玲问好,欢迎她来信!其实这最后两句话才是最重要的,因为我盼望能与金彦玲联系。可是她却提前提醒过我,叫我到部队后千万不要给她写信,以免被同学们议论我和小偷有关系,影响我在部队的进步。

入伍后不久,领导对我们这些军校生进行入伍教育,宣布了在校四年学习期间的三不准纪律:一不准抽烟,二不准喝酒,三不准谈恋爱。纪律一宣布,好多一入伍便大量给女同学写信的学员吓了一大跳,再也不敢跟女同学们通信了。我当然也是如此,前后只给易若霞写过一封信,跟黄春华通过两回信。也不知道黄春华是否代我向金彦玲问过好。转眼间,中师的老同学们都毕业分配各奔东西了,我与他们便中断了联系。

这一年的春节之后,我收到一封家书。信上说,春节前夕,腊月二十八,我的一位中师的女同学到我家看望我母亲。我母亲认识她,因为她曾陪我到过我家一次,我妈妈拿不出什么好吃的招待她,只为她泡了一碗白糖开水。她特意来我家拜谢我妈,送给我妈一件礼物——一件红色的毛线背心,是她一针针自己织的??。她说她已被分配在均县草店区武当山下一座乡村小学里当老师,一切都好。

重逢在刺玫花开的时节

一晃便二十一年过去了。

1982年初春,已经离开部队的我调回老家,在十堰市的一家单位工作。

经过多方打听,我终于寻到了金彦玲的线索,她已离开山村小学,调回城里,在一所名叫红星小学的学校教语文。

均县这时已改了名,改为丹江口市。

又是刺玫花开花的季节,我专程来到丹江口市。

踏入红星小学的校门,耳畔传来一阵阵朗朗的读书声。这样的气氛,令人感到分外亲切。

我径直走进语文教研室,是一座老式平房,显得有些空旷。全校所有的语文老师都集中在这里办公,办公桌整齐排列像学生们的课桌。临门而坐的一位女老师问我找谁,我回答说我找金彦玲,又说明我是她的老同学。她说:“金老师正在上课。那里,那里的一张桌子是她的办公桌,你坐在她桌前等等她吧。”

好老好陈旧的一张办公桌,但是擦拭得干干净净。桌前放着一把旧藤椅,补过不少补丁。桌上堆着一摞摞学生们的作业本。有一股清香味扑入我鼻息,啊,原来是桌上立了一只玻璃杯,杯中清水养着两支刺玫花。刺玫花,柔弱的枝条,叶间隐藏着尖利的小刺,米粒般的小白花,香气却悠长而久远。

我深深地呼吸着花香,坐下来翻阅学生们的作业本。终于,我又见到了金彦玲久违了的笔迹。一本本作业她都批改得认认真真工工整整,一丝不苟。不用说,她是个称职的好老师。

下课铃响了,我竟没听见,仍在翻阅作业本。忽然,一个人的身影站在了我面前。我抬起头,现是一位头花白的女老师,正怔怔地望着我。

我忙向她打招呼并说明情况,我说老师您好,我不是学生家长,我是金彦玲老师的老同学,来见见金老师。

她脸上飞上了笑容:“杨世运,想不到是你呀!”

“你,你……”

“真的一点儿也认不出我了?”

“噢噢金彦玲!你的声音一点儿也没变!”

她紧接着还要给另一个班的学生上课,没时间多陪我。她说,她已知道我调回家乡工作了,想不到这么快就见了面。她希望我在丹江口多住两天,因为她中午也来不及在家招待我,中午学生们和老师们的休息时间都很短。“今天晚上你一定要到我家吃饭,我把黄春华也请来!”

“黄春华现在也在丹江口?”

“她毕业后一直在丹江口。”

“在哪所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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