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还是费力,像口中塞了棉球,但比起一开始已经好了许多,起码认真听时能听清。
提到谢景,宋秋萍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他也一直睡着,没有醒。”
最后三个字她顿了很久,才终于说了出来。
大约她自己心里也是无法接受的,为什么穆山显已经醒了过来,可是谢景却不能?
她心里知道,这两件事不能归为一谈,她也尽量不去怨恨和责怪,毕竟这是谢景的选择。但是听到走廊来来回回欢快的脚步声,她坐在病房里就止不住地流泪。
穆山显都已经醒了,她的儿子呢?
谁能把她的儿子还回来呢?
她只要一想到这些,就心如刀绞。
她话音落下后,空气开始沉默。过了许久,穆山显哑声道:“我……去、看看。”
·
谢景的伤并不严重,医生说他是心脏受不了刺激、一时的晕厥,此外就是一些皮外伤,早就愈合了。但奇怪的是,他昏迷后就再没醒过来。
不管请多少名医圣手,中医西医,得到的都是一切正常的回答。正常情况下想不到答案,宋秋萍只能怀疑是不是中邪了,或者被吓离魂了,为此,和尚道士仙婆她也都请了个遍,但都没什么用,回答差得十万八千里。
宋秋萍实在是快要崩溃了,关键是谢景的病情也和穆山显一样,在昏迷几个月后出现了陡然恶化的情况,医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谢恒没有办法,就请朋友的朋友介绍了一位师父过来,那位师父深居简出,是正儿八经的修行人,看过之后和宋秋萍说了些话,就连谢恒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总之,自那之后,宋秋萍坚定地相信他们俩都是离魂了,谢景是过去带穆山显回家的,但是两个孩子粗心,都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所以才一直耽搁着。
于是,为了方便,宋秋萍特意把谢景转了过来,就挨着穆山显住隔壁病房。她想的是双方家长人这么多,或许也是有益处的,不管是谁先回来,只要能把另外一个带回来就好。
可现在却是,一个回来了,另外一个没回来。
没回来的,还是她的孩子。
穆山显坐在轮椅上,穆曼安推着他走进病房,谢景侧着头,脸上戴着一个呼吸面罩,安安静静地睡着。他的睫毛很长,长到离这么远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母子俩沉默着,都没有说话。
宋秋萍走进来,看到谢景的手无意识地落在了外面,捏了捏感受了下温度,然后重新塞到了被子里。
穆山显碰了碰穆曼安的手臂,示意她再推进一点,近到那张熟悉的脸开始和印象中的重叠。
他定定地看了一会儿,直到余光里好几次触到宋秋萍的视线,才道:“妈,你先出去吧。”
他的语气很平静,穆曼安犹豫了片刻,还是松开了手,叮嘱道:“我站门外,你要出
来就跟我说一声。”
她倒不是怀疑宋秋萍会做什么,而是心里隐隐地愧疚,不想麻烦她。
等到穆曼安出去后,宋秋萍深吸一口气,刚要说什么,穆山显已经开口,道:“宋阿姨,我知道、你、想要问些什么。”
他说话还是吃力,但已经开始慢慢清晰。
“谢景,他,和我说,会回来。”
宋秋萍精神高度紧张,听到这一句,眼神顿时红了。她这一两年几乎就在等这一句话,就跟紧绷的弦一样一刻都不敢松下来,此时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就像是终于得到了解脱。
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整理好心情、急切地问:“那怎么还不回来呢?我和他爸、天天都——天天都在念他啊。”
纵然已经极尽克制,但话里颤抖的声音还是泄露了心底的情绪。
穆山显沉默片刻,“我……我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到底哪一环出了差错?
难道就像主神说的谢景已经放弃掉了那次机会,他出不来了?主神本就谎话连篇,毫无可信度,或许谢景的那个赌约,只是为了让主神对他保有兴趣,能顺利抵达最后一关而已。
但是这个念头,太残酷了,他不敢去想,可是却又如黑暗一般啃食着他的内心。此刻的他,仿佛一个真正的囚徒一般,焦虑、煎熬,不断揣测、怀疑着最后的审判。
他心里一直记着那句话,要在没有黑暗的地方相见,却从不敢接受没有相见的结局。
“或许,”他喃喃道,“只是、回来得、晚一些,罢了。”
只要人还活着,就说明没事。
宋秋萍听到他这句话,原本坠到谷底、一片茫然的心,又生出了一丝微弱渺茫的期许。
要是真这样,那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