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短暂的交锋,已让潘罗欢对欧阳轩又惧又怕,故第二日早上,他便带着人灰溜溜地往山外而去。跟随他回崇庆府的,只有二十余名士卒了,包括唐向威在内的其余七十余名士卒都选择留在了万家寨。这些随潘罗欢回去的士卒多是上有老下有小,实在舍不下家人。唐向威也有家属在府城,但他知道如果就这么回去,潘罗欢肯定会把锅甩给他,依着潘统制刻薄寡恩的尿行,自己不死也得被整脱层皮,又加之余柱一番劝说,便索性留了下来。
唐向威不愿回崇庆府,大多数士卒也有样学样,都跟着留了下来。一方面是他们知道回去多半要被潘罗欢整治清算,至少会落下不卖死力、不忠心护主的罪责。另一方面是受够了挨打受骂的日子。这些士卒虽然是崇庆府厢军中的精锐,但在潘罗欢等上司的眼中不过是拿着武器的的奴仆而已。他们在其他军官手下也会常常会被克扣钱粮。这些还是精锐士兵,其余普通士卒待遇就可想而知了。霹雳军对自愿留下者自然是热烈欢迎,便以这七十余人为骨干,新成立了野战营第六连,由唐向威任连长。为了解决这些人的后顾之忧,欧阳轩还派人带上信物即刻出,他们的任务是赶在潘罗欢之出到达府城,将唐向威和归附士卒的家属亲人接到山中。
对于此次被驱赶出山,潘罗欢自然是恨得牙痒痒。他并不反思自己所作所为,却将仇恨的目标对准了欧阳轩,也归咎于自己所带兵马太少和唐向威的背叛,他准备回去禀报叔父后,再带更多的人马回来报仇。虽然是打算要回来,但他也并没有准备空手回去,这十几天他可是刮了不少好东西。要说在潘统制在搜刮民脂民膏方面,吃相已极其难看,但比起潘罗欢的刮地皮手段,就有所不如了。这潘罗欢的贪婪相比潘统制实属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此次带回去除了大量的酒外,还有名贵药材、兽皮等山货特产和丝绫绸缎,这些东西大都是熊犇抢劫而来,存放在仓库之中。曹二狗等人本就对放过潘罗欢耿耿于怀,见他又如此贪心实在气愤不过,要将他准备带走的财物夺回来,却被欧阳轩阻止了。他淡淡地说:“这些财物会让人眼红,有人会帮我们动手的”。
潘罗欢搜刮的东西实在太多,除几匹骡马驮负外,随行士卒也大都负重行走。要说潘罗欢也不笨,昨日的众叛亲离让他吸取了教训,一路上向士卒们许诺,在回到府城后要给予重重的奖赏。背上的货物压得士卒们呲牙裂嘴一声不吭,行进的度也大大减缓,到天黑才勉强走到横原寨。
所谓此一次彼一时,与进山时的殷勤相比,此次熊犇看到潘罗欢一行的怆惶,便不由露出倨傲神情。见此情景潘罗欢便命人抬出酒来要请熊犇饮酒,不料酒缸上的“熊”字却让熊犇两眼红露出凶相,他咬牙切齿地对着潘罗欢抛下一句:“你们胆敢拿我的酒?”说完便怒气冲冲地离去了,还让将酒全部抬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一脸懵逼的潘罗欢见熊犇翻脸比翻书还快,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命人匆匆歇下,又严令手下小心行事以免滋生事端。
只是不惹事并不意味着事情不会找上门来。天还未亮,潘罗欢就带着人准备出,昨晚熊犇眼中的凶光吓得他一夜未眠,他准备来个不辞而别。不料在寨门口却被一大群人团团围住,纷纷指责潘罗欢偷了他们的财物和骡子,有几个厢军士兵大声分辨了几句,便有刀不由分说砍了过来,转霎之间便被砍翻在地,眼见着便咽了气。手下腥热的血溅了潘罗欢一身,吓得他脸色白、浑身战栗。他心里知道这些穿着兵服的土匪摆明了要抢劫,说不定还要杀人灭口,便高声呼喊着熊犇的名字求救。如今只有熊犇现身,他才能保住性命。
潘罗欢带着哭声的呼叫让熊犇极度鄙夷,他思量再三还是从暗处走了出来。其实熊犇最早的计划是等潘罗欢一行走出横原镇的地界再杀人劫货,只是手下土匪心太急了,看到财物便两眼放光,不等走出寨门就动手了。为什么要抢潘罗欢?这天下之大,抢劫还需要理由么?而且在熊犇眼里这些来自万家寨仓库的财物原本就是他的,只是被欧阳轩抢了。他现在为什么不能抢回来?至于会有什么后果他则压根没有考虑过。如果永康县令和姚世安庇护不了,大不了再次占山为王、落草为匪。只是熊犇感觉自己现在是朝廷命官了,抢的又是潘统制侄子,在自己地盘上抢劫这种事不能做的太明显。毕竟当官好处还是很多的,除了可以合法搜刮钱财外,抢劫过路的客商也更加方便,有了官方身份招徕人员也更加方便。入主横原镇还不到一个月,已有几支小股土匪来投靠熊犇,现在他手下又有了一百多人的土匪。
“潘公子,误会,都是误会!不过,这些财物确都是我手下的,现在理当物归原主,至于他们。。。。。”,熊犇对着地下的尸体呶呶嘴说道:“都是琉璃坝的那伙人干的,都是欧阳轩干的,你说是不是?”此刻满脸横肉的熊犇在潘罗欢看来就是救星,他忙不迭的哈腰说道“熊兄,不,熊大人说的极是,我自当向叔父禀报清楚”
在被熊犇手下洗劫一空后,潘罗欢等人在瑟瑟抖中离开了横原镇,然后一路狂奔着逃回了崇庆府城。浑身血污跪伏在潘统制面前的潘罗欢,此时怆惶狼狈模样与上任前的洋洋自得判若两人。他号啕着将事情讲了大概,当然自己强掳民女之事是绝口不提的,只说山民凶蛮不服王化,在欧阳轩的鼓动下拒绝交粮纳赋,还组织私军攻打官兵,实与蛮匪无异。唐向威与山中蛮夷沆瀣一气,也不肯再回崇庆府了。至于在横原镇的遭遇他倒是没有添油加醋,原原本本的讲了出来。
潘罗欢的哭诉让潘统制又恨又怒又气。恨的是欧阳轩短短几月便在山中有如此影响力,这些自称为霹雳军的散兵游勇已呈尾大不掉之势。怒的是熊犇胆敢公然抢劫自己侄儿,“打狗还要主人”,这个小小的横原监镇如此嚣张,分明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气的是自己这个侄子实在是不争气,不仅没有拿到地盘,还白白损失了近百人的精锐士卒。这鸡冠山中物产丰富,又有大量蕃民和逃亡人口,本不属于朝廷管辖范围,如果能收为家族私有则便有了在这乱世立身之本,只要好生经营,即便改朝换代也不影响潘氏家族的兴旺达。正因为想将鸡冠山中牢牢掌握住,潘统制才在明知侄子顽劣难挑大梁情况下,仍将其派到山中任巡检。只是他实在没有料到,自己这个侄子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把摘挑子的事活生生搞砸了。
“欧阳轩和熊犇虽然打的是我,实则是打你的脸啊,你快起兵将他们捉拿……”潘罗欢还伏在地上哭嚎,惹得眉头紧锁的潘统制心烦思乱,他飞起一脚,踢断了这不成器东西的哭叫。
冷静思量再三后,潘统制决定另派心腹到山中任琉璃巡检一职。当然潘罗欢被欺辱之事也不能听之任之,他一方面命书吏写信斥责欧阳轩、熊犇的胡作非为,又写信给永康县令程进勇质问其驭下不严。另一方面则派人去捉拿滞留不归的唐向威等人家属,以通匪的名义治罪。潘罗欢听得如此安排很是不解,又哭着问道:“叔父你便如此放过他们?”不料这句话直接让潘统制勃然大怒,他边踢了潘罗欢边大吼道:“你这坏事的蠢东西懂什么?”,末了又俯身在潘罗欢耳边咬牙切齿地小声道:“蒙古人又大举入侵蜀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