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原镇距永康寨三十里,出了永康寨沿着官道朝南行,需要半天才能到达。征粮队为防袭击分成各相距百余米的三个行军阵形,前队曹二狗带着本火走在前面充作斥侯,后队由黄大根及本火人员充着后阵,其余则走在中间。
行军途中,欧阳轩紧跟着李爽和余柱,边走边谈起此次的征粮之事。在南宋前期四川征粮赋并非军队职责,而是由朝廷派遣专门机构负责,是个油水十足的差事。但是自蒙古人侵蜀伊始,官方治理秩序崩坏,民众穷困加之盗贼和豪强横行不法,这差事变成了吃力不讨好的差事。特别是最近蒙军驻屯川北利州的汪良臣部加大袭扰川西力度,在崇庆府乡间常有蒙军侦骑剽掠,外出征粮便成了高风险活儿,原来争着外出捞油水的崇庆府将官便纷纷称病或找借口推却任务,这倒霉差事便落在负责治安的李爽。这任务危险倒罢了,在外出征粮准备上,潘统制还处处刁难,如并没有给予随行的口粮,理由是崇庆府存粮不多可食用征到的粮食;又如不予派船只前行,理由是怕被鞑子骑兵夺去;再如李爽本拟再借用几张弓以充实力,被负责军需的小吏驳了回来,理由是崇庆府的城防更要紧。。。。。。。。。
“他们就是想把我们赶出崇庆府,能征到粮最好,如果征不到粮被鞑兵干掉也不可惜。。。。。。”李爽愤愤地说。这话让旁边的余柱大惊,他拉了李爽一把,低声道“大人,小心隔墙有耳”。
李爽余怒未消,止住了话头,又将骂声转向了永康县。崇庆府途经永康县路上,路旁的村落早已十室九空,少许乡民见有征粮队前来,便早早躲藏了起来。沿途有两个小堡寨的寨民倒没有逃跑,看规模里面应有百人以上,估计倒是有些粮食。但寨墙上的守卫远远见征粮队前来便关了大门,李爽前去叫门不回话也不开门,只是扔出了些许干饼,尚且不够征粮队一日食用。饶是李爽有恤民之心,若换作崇庆府其他征粮队估计早就攻破堡寨,入内硬抢了。
刚才在永康县衙遭遇,更是把李爽气得更呛。永康县令程进勇高坐在正堂太师椅上,也不请李爽和余柱落坐,兀自等他俩站着说完来意后,白翻着眼说:“你等回去禀报潘统制,永康县维持城中2ooo余口尚且艰难,那里有余粮输送崇庆府?城中百姓等倒是日夜盼着崇庆府运来粮食以解饥饿”。不待李爽余柱两人答话,一旁的永康县尉曹正用说道,“下月便是云顶城姚世安大人的生辰,谢大人和本官正为贺礼之事愁,那里还有钱粮送往崇庆府?”欧阳轩熟悉南宋历史,作为资深驴友也曾到云顶城游玩过。在南宋末年名臣余介主政四川后,其在播州冉氏兄弟的帮助下,主持修建了山城防御体系以克制蒙古骑兵,其中最出名的八座坚城堡垒号称“川中八柱”,位于沱江边的云顶城便是其中之一。这云顶城俯瞰着一马平川的川西平原,是守卫成都最重要的堡垒。由于蒙古数次抄掠四川,造成川西州县残破,南宋朝廷便将成都府路和潼川府路的官衙也迁到了云顶城中。作为川西抵抗蒙军的最重要支点,云顶城有精兵8ooo人,是“川中八柱”驻军最多的山城。守将为姚世安,其人贪赃枉法、任人唯亲、权柄独揽,云顶城被其经营成私人领地一般。他巴结勾连以宰相谢方叔为的朝廷大臣,连时任四川最高长官的余玠也因其阻挠而进不得云顶城。余玠被谢方叔等朝中奸臣陷害含冤而死,他即是重要的帮凶之一。曹正用暗示李爽余柱,姚世安为谢进勇和他的后台,崇庆府的潘统制即便为顶头上司,也奈何不得他俩。
“军不能管民,潘统制何以能理征粮事务?”欧阳轩深知宋太祖便是因“黄桥兵变”而立国,为防武将擅权,故两宋的一贯彻国策是以文制武,从制度设计上处处限制武将权力,这也是两宋战术呆板、战力低下最根本的原因。
“轩哥儿有所不知,自前些年崇庆府被鞑兵屠城之后,官民或死或逃。朝廷本打算放弃府城,但因军事位置重要得以恢复,在甚长时间只有驻军而无管民之官。朝廷也拟派来治民之官,但因此地乃四战之地,不时仍有鞑兵进犯,故所遣之人皆托病不来,故征粮等事由潘统制权代。”李爽解释道。自欧阳轩加入队伍之后,众人便不再称其为长老,而称其有轩哥儿,以示亲近。
“成都府被鞑兵屠灭后,故城也并未恢复,现仍是一片废墟”,余柱补充道。
夏日下午天气炎热,众人也走得极快,欧阳轩虽然是常年运动倒也只是跟得上而已。他心里暗自佩服同袍的吃苦耐劳,他们人人面黄肌瘦却又健步如飞,昨晚一夜未宿只是饱食了顿马内脏,今天又是急行军,却没有一人叫苦。话说永康城之行虽未征到粮,但并不是一无所获。刚才从余柱口中得知,黄大根用2oo斤腌马肉找了城中管库官吏偷偷换了5o斤食盐,这可是战乱时期如黄金一般的硬通货。黄大根这些食盐由黄大根独自背着,却也跟得上大伙的脚步。
太阳西下时分,远远望见了横原镇。李爽令曹二狗带人前去探路,其余人便藏下道旁小树林中歇息。不多时,曹二狗和前去探路的三人回到众人藏身处:“李大人,我等细细看了,横原镇并无异常,附近也无鞑兵和盗匪出没”。众人正待出,李爽却喝住众人申明军纪,然后才下令进入横原镇。相对蒙古士兵军纪败坏和残暴,宋兵虽不嗜杀,但却也常滋扰乡民,百姓也唯恐避之不及。
欧阳轩跟着众人默默走进横原镇,刚才曹二狗的话让他很纳闷,有个念头一直在他脑中打转:宋兵怕鞑兵倒也是罢了,难道还怕盗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