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也哭不出来。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被吓到魂魄离体了,否则看着眼前这三人,怎么可以仍直挺挺坐在地上,而不是当场昏厥过去。
眼前这一幕,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先不说那个妖女一上车,就扭着脖子转着胳膊肘发出“咔嚓咔嚓”宛如骨折一样的声音;“薛达”一把撕下人皮面具露出本相,单看半张脸还算俊秀,可右眼边一道森然可怖的细碎疤痕几乎延到耳际,不知给谁削的仅剩半只的右耳,在昏暗的车厢内隐隐还透着点荧光……
最可怖的当属那老媪,之前离得远没发现,灰色的宽袍下是缠满绷带的身体,绷带上渗着黑红的血,露出的肌肤瘦骨嶙峋,简直像包着层人皮的白骨精……还是七老八十的那种。
要不是外边还能听到路人们的惊呼声,说这仨从阴曹地府来的她都敢信。
一时间,“薛达”和妖女还顾不上搭理她。
他们甚至都没太留神外头,双双盘膝闭目,以掌心抵住那老媪的背心,颇有种运功疗伤的意思。
瞅这架势,这老媪怕真是袖罗教主了。不知她老命是否给卡了紧要关头,要不何至于要两个伤员在这种情形下渡送真气?
她看着“薛达”右臂上豁开的裂口仍泊泊冒血,顿觉等他缓过劲来,自己必是连求条寻常死路都是无门。
谁知她指尖才触到颈上钢丝,他忽然开口:“不想脑袋搬家,劝你老实点。”
柳扶微心里“咯噔”一声,那妖女啧啧两声:“席芳,你呀就别诓人家了,她老实也好、不老实也好,你还能留她一具全尸不成?连挣扎的机会都不给,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呐……小姑娘……”说着,她睁开一只眼,“你真是少卿大人的妹妹?”
假的。鬼要当那瘟神的妹妹?
柳扶微“忍辱负重”点了一下头,见那妖女一脸不信,补充道:“我娘嫁给他爹之后,他一直就唤我妹妹来着……”
妖女一叹:“我还想他一个天煞孤星哪来的妹妹呢,嘁!抓谁不好抓了个最没用的,我看还是把这个累赘丢下去吧……”
“……”
就现在这马速,丢下去不得摔成肉酱?
“我哥他、他很在乎我的!”柳扶微急得嘴都瓢了,“要不然言寺正也不会为了我放你们出来呀!这位姐姐,现在整个长安必定会出动各方追捕的人马,我答应你们,一定当个本本分分的人质……”
妖女“噗嗤”一声笑了,“你本本分分?要不是亲眼看你砍了席芳,我都要信了你的邪。”
“……那只是个巧合。”
真的。
“这么漂亮的小嘴里怎么尽说瞎话呢……”妖女“啧啧”摇着头,“席芳,你伤得这么重,回头捆不住她,我也腾不出手来,她能砍一次,就能砍第二次……”
森冷的杀意沿着那条钢丝在项上紧了一圈,柳扶微一个激灵,浑身汗毛倒竖。
原本一片空白的大脑在短暂窒息的一刻晃过闪念:左殊同应该已经在救她的路上了,说不定她多和他们周旋片刻,尚有挣出生机的可能性……
于是,趁着还有一口气,道:“你们不奇怪我如何看出是谁操纵的傀儡线?”
妖女道:“是挺奇怪的,你要说,我们也不拦着。”
这时整好马车一阵急转,她做了个咳喘的动作,手指了指脖子,意思是自己说不了话了。席芳左手仍维持着运功的姿势,右手捻丝的指节微微一收,钢丝稍作松弛。
柳扶微手摸到自己脖子上的血珠,壮起胆子直视他:“你们不会真的以为左、我哥他们是去寻什么百花阁失踪的公子们吧?其实他一早就看出来你不是薛达……”
“薛达”,哦不,应该说是席芳,他狭长的眼睛微微一眯,问:“你是想说,他存心要自己的同僚命悬一线,意欲借我们的手除掉那些国公府的公子?”
“他……没料到你们会有傀儡线这么一出,此节,算疏忽吧。”柳扶微道:“但你招供后,他就觉奇怪,唆使他人使邪术迫害朝廷命官,这罪名一旦坐实要祸及全家,何至打几下就招了呢?若非我哥怀疑,我也瞧不出是你操纵的傀儡线……”
上面这段纯粹瞎掰,薛达个怂包打几下就招有什么出奇。反正现在知道答案,何不倒推回去装个事前诸葛亮?
她记起昨夜左殊同像是提前回的大理寺:“在你们的计划中,我哥本不该出现的吧,你们更没料到他会先去破顾盼案,把薛、席公子你给抓去审问……你速速招供,除了想转移大理寺的注意力,也想尽快回到狱中救出……这位婆婆的吧。”
妖女嗤笑一声:“说这么多没用的,是想要拖延时间等左殊同来救你么?”
不幸被言中的柳扶微面不改色转向席芳,道:“席公子,你的供词除了道士、还有顾盼转运的邪术,怎么不提换命之术呢?”
席芳总算正眼睨她,妖女也惊道:“她、怎么会知道换命的?”
柳扶微见他们面色有异,不知是否成功干扰了他们的传功,继续道:“你是操纵傀儡线之人,于情于理,一开始就和百花阁的公子们一块儿不是更方便行事?可你偏偏去了顾府,撺掇顾盼对我使换命术……”
席芳一凛:“对你?”
柳扶微亦是心头一跳——他不知道顾盼换的是她的命?
隐约间她意识到好像自己套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是了。
如袖罗教这种令人闻风丧胆的江湖第一妖道,不至于为了一个小小闺秀如此大费周章。一个藏在百花阁做花魁,一个扮成国公府的公子哥,连教主本人都扮成老媪半死不活的躺在大理寺牢房内,必定另有什么图谋……
换命,换命格……
莫非是顾盼临时变卦,违背了他们的意愿?
那么袖罗教,原本想要换的,究竟是谁的命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