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侥幸逃出生天。”越晨曦微笑着。
在场多少官员都是已经去越府吊唁过,陪越夫人哭过的,乍然在这半夜三更的皇宫中看到越晨曦出现,都以为是见了鬼了。可见胡紫衣和对方如此亲昵互动,锦灵公主的询问也得到了回应,胡家兴便几步走上前去,哈哈笑道:“吉人自有天相!吉人自有天相!恭喜越大人啊!”
他到底为人老道,一眼便看出胡紫衣和越晨曦之间“有事儿”,便小声对胡紫衣取笑道:“好个大胆的姑娘,这么大事儿也不和伯父说一声?这回你爹不会再为婚事和你吵架了。”
胡紫衣脸一红,抿着嘴没有回答。只向四周寻找着哪里有凳子可以让越晨曦坐下。但越晨曦扶着她的肩膀,努力直起身对众人道:“各位,此次我金碧和鸿蒙的争端因我而起,如今我人在这里,就证明这里的确是有误会。太子待我犹如兄弟手足,一怒之下便想以军力为我报仇,在下感激涕零。但两国百姓无辜,而且终究只是一场误会,等太子回来见我平安无事,与鸿蒙的危机自然就会化解了。”
他向着褚雁德躬身长揖,“让褚太子受惊多日,晨曦实在是羞愧内疚。殿下若不嫌弃,明日我做东在府中摆上百桌华宴,请我们南隐太子与您握手言和如何?”他看着场中群臣,“今日在场的各位大人都是见证,明日请一并到我府中赴宴。”
在场之人原本担心一场大战就要凭空而起,祸降众人,待见到眼前形势急转,突然由剑拔弩张转为春风一片,大家都刚要应和着说好,忽然想起眼前哪有心情吃酒摆宴?皇帝陛下刚刚遭遇火灾,若是确认不幸身亡,明天就是举国吊唁,人人服丧的日子了。
这时候有人悄悄来到褚雁翎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褚雁翎点点头,对众人说道:“刚刚才在下在宫外看到皇宫内有火光冲天,便冒险闯入宫内,在火海中救出一名老者。因当时天黑,未看清那人穿着及相貌,只将他暂时安置在了安全的地方。如今我手下人说那老者貌似穿的绣有九龙盘云的黄色锦缎长衫,不知道是否是……”
“是陛下!”有人惊喜高呼:“一定是陛下!”
锦灵也抓住他的胳膊,惊喜问道:“我父皇?你救了我父皇?他如今人在哪里?”
褚雁翎趴在锦灵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然后才对众人道:“因为贵国陛下身子虚弱,又遭逢火灾,不便这么多人一起看望,我已将陛下所在之处告诉公主,一切由锦灵公主裁夺。”
锦灵点头道:“我信褚殿下的为人,殿下既然亲入火海救我父皇,便是我金碧的恩人了,绝不会骗我。褚殿下说得有礼,我先去确认父皇的情况,天色这么晚了,各位大人一夜没睡也辛苦了,先请回去,明天一早等太子回宫,父皇也安顿好了,我们会给大家一个交待。”
百官中当然有人坚持要跟着锦灵去看望金碧皇帝,也有心眼儿多的人此时将所有事情从头至尾串联着想了一遍:越晨曦未死……鸿蒙太子被软禁……半夜烟花、起火……这一系列的事情一定互有联系。但是眼见鸿蒙皇子和锦灵公主已经是握手言和,不管那把火是谁放的,现在肯定陛下无事就是天下太平了。唯一让人放心不下的,是南隐为何迟迟失踪不知去向。但锦灵和胡家兴都未带头说要去找南隐,倒像是对南隐的去处已经胸有成竹了似的。
皇家秘闻在历朝历代都有,这一回涉及两国国事,不可轻忽莽撞。既然两边都要讲和,下面的人也最好由着这口气说去,以免给自己惹祸上身才是。
此时,有人从外面悄悄闪身出现在胡紫衣的身边,递给胡紫衣一个布包,小声说了几句话。
胡紫衣将那布包打开,托起给众人看,大声道:“太子差人以信物为号,他因有要事无法分身赶回,宫中一切暂由锦灵公主决定!”
众人中有人一眼便认出那是南隐随身佩戴之物,仿佛一切问题终于都找到了解决问题的方法,可以豁然开朗,迎刃而解了。
于是,便有一多半的人和锦灵嘱咐絮叨了许多话之后便纷纷出宫。还有些死忠之臣不愿离开,锦灵便让他们都留在参合殿外等候。
褚雁翎拉着褚雁德就往参合殿外走,那上千名的弓箭手和侍卫竟无一人敢拦。
一直走出皇宫大门,褚雁德才惊觉背后的冷汗已将衣服湿透。望着前面的夜色茫茫,回头看一眼刚刚离开的殿宇森森,他几乎要放声大哭出来,但又连忙咬着牙,紧跟在褚雁翎的身边,一步都不敢放慢。
褚雁翎侧目看他一眼,多日不见,向来飞扬跋扈的褚雁德就像是受惊过度的小鸟似的,畏畏尾的样子让他看了也觉得可怜。
他低声道:“父皇很担心大哥,此次回国,大哥务必先向父皇请安谢罪吧。”
若是以前,褚雁德必然翻着白眼说“不用你教我”,此时褚雁德却频频点头,连声说道:“应该的,应该的。”然后感慨万千地说:“都说兄弟齐心其利断金……老三,这次真的是有劳你了……大哥以往确实是有许多对不住你的地方……”
这是今晚他第二次对褚雁翎说这样的话,倒说得褚雁翎也不禁感慨感动,拍拍褚雁德的肩膀道:“大哥,你我终是兄弟,你我同心,鸿蒙才屹立不倒啊。”
褚雁德一边点头,一边控制不住地从眼角两边流出长泪,打湿了胸前的衣襟。
南隐迷迷糊糊醒来时,四周还是一片漆黑,黑得仿佛什么都看不到。他觉得自己可能是到了阴间,却看不到忘川河,看不到奈何桥。
“一缕芳魂埋故土,纵使化灰也留香。”
有个女子在他耳边低声吟诵这这句诗,他悚然一惊,“是若涵吗?”
“殿下还记得我……”那女子幽幽叹道,“我以为‘一年光景皆成,何况他朝与年年。’”
南隐身上的鸡皮疙瘩简直都要起来了。这句诗,亦是当年的若涵所写。他不禁翻身而起,在黑暗中急得四处寻找:“若涵,你在哪儿……”
“殿下忘了您当年答应过我什么吗?”女子的声音忽远忽近的。
“我答应过我会娶你,我们两人会长相厮守……”
“不是,殿下答应过我要做一个好君主的……为了金碧的百年,千年,世世代代都可延绵下去……”
“我答应过吗……”南隐惨笑道:“是的,我答应过……”
“那殿下现在是在履践我们的承诺吗?”
“我……”南隐哽咽住了,“原本的承诺是因为江山有你,如今江山无你,我还要江山做什么?”
“殿下是怕若涵太寂寞孤冷吗?”那女子喃喃说着:“若涵执着徘徊于阴间之中迟迟不肯投胎转世,也是因为放下不下殿下……”
“若涵别怕,我会去陪你的,用不了多久,便会去……”南隐急迫地说道。
那女子却苦笑道:“可我不想要殿下来陪啊……我想看到的是一个深明大义,一心爱国爱民的储君或是帝,看不到那一天,若涵绝不舍得转世。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便会忘记殿下给若涵的承诺了,那是若涵这一世得到的,最珍贵的东西……以殿下身份之尊贵,若涵之卑微,殿下许给若涵如此重的承诺,若涵至死不忘,铭记至今。殿下,莫辜负了若涵,莫让若涵伤心失望,好吗?”
“好,好……我答应你的肯定不会失信于你,但是在此之前,我必须先让一个人死……”他突然猛地大喝一声:“裘千夜!你给我滚出来!少在这儿装神弄鬼!”
一盏灯在他身侧亮起,隔着一扇窗。他果然是在一间屋子里,只是这屋子除了他睡的床之外空无一物。四周都是漆黑的,是因为窗户和门上都挂满了黑布,将外面仅有的光线也遮挡得严严实实的。他摸到门,用力推了一下,果然,门是锁着的。
他冷笑道:“裘千夜,你妄想用这个小锁就锁住我吗?我知道刚才那个若涵是你找人装的。童濯心是吧?别以为我听不出她的声音!”
裘千夜在窗外笑道:“好耳力,是我家濯心。”
南隐冷笑道:“你以为靠她装我的若涵,我就能幡然悔悟,浪子回头什么的?”
“殿下不觉得奇怪吗?濯心怎么会背若涵的诗?”
南隐的确奇怪,但想着裘千夜老早就知道“一缕”那两句,说不定是他从别的地方想方设法弄到了若涵的其他诗句,便依旧冷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若涵当年会写诗词的事情宫中也有不少人知道。传出只字片语的被你这个居心叵测的人打听到,也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