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太子妃,还在。”回话的却是平儿,“奶奶近期身体不大好,但一直有宫里太医救治,三日一次平安脉,宫里赐下的各种药材补品更是一日未断,只是这次恐怕。。。。。。”
“平妈妈不要担心,我都知道。”巧姐幽幽一叹,顺便向贾琏摆了摆手,“父亲带着其他人自去,让平妈妈跟我一起去看看就好。”
“回太子妃,不如让二姨娘也跟着吧。”平儿犹豫了一下说道,宫里贵人上门,却几乎不要家里人接待,传出去太难听了,尤家姐妹毕竟是宁国府的半个主子,总要给她们一些体面才好。
“也罢了。”想起了小时候确实多承尤二姐照顾,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巧姐儿都得认可这份人情,“其他人在外面等着就好,不用跟来了。”
盏茶功夫之后,荣国府一座颇为偏僻的小院内,巧姐儿表情复杂的示意无关人员退散,这才亲手带上院门,带着平儿、尤二姐进了正房,也是王熙凤的卧房。
“奶奶,你怎么起来了?”出乎所有人意料,王熙凤竟然一个人坐在客厅的躺椅上,看起来起色竟然不错,平儿急忙上去跪在旁边扶着,“怎么也没人照看着?”
“我一向要强,前半生走错了路子,后半生困在了这里,一辈子有很多人讨好,想不到临死时竟然只有你这丫头真心待我。”王熙凤语气非常虚弱,却难得脑子清醒,“都过去了。
如今我时日无多,恐怕再也没能耐走出去,就让下人把我抬到了这里,指望着看看,临死前还能见到谁,想不到等了数日,竟只有你带人过来。”
“奶奶何必再说这丧气话?”平儿也看出来,王熙凤此时已经是回光返照,说话也不再绕圈子,因为谁也说不清,眼前的女子什么时候就没了,“奴婢今日过来,也是因为大姑娘回来看你。”
“见过太太!”巧姐儿的态度非常生硬,标准的大户人家场面称呼,这真不是她不孝,而是两人从小就没多少感情,“听说太太身子不大爽利,女儿正好手上还有几个人手。。。。。”
“不必了。”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长期以来都处于精神失常状态的王熙凤此时少见清醒,语气也平和了不少,“我从小没怎么照顾过你,虽然你跟着你身后那个贱妇我很讨厌,但也承她的人情。
我只是不明白,哪怕是我对不起很多人,却一直对娘家照顾,如今都快死了,那边何至于连个上门之人都不安排?金陵王氏难道连这点儿体面都不给了?”
“奶奶,早就没有什么金陵王氏了!”平儿心疼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到了如今奴婢也不敢再瞒你,舅太爷(王子腾)早在永正年间就没了,如今已是兴武十四年,怕是王家人连个给他烧纸的都不见得有。
舅老爷(王仁)你又不是不了解,自当今陛下开国以来,王家连一个上台面的人都没有,若不是这些年二爷照顾,再加上大姑娘的体面,怕是早被外人吃干抹净了!”
“琏二我知道,好歹有荣国府的牌子,巧姐儿还有什么。。。。。。”王熙凤不解的问道。
“奶奶,早就没有什么荣国府了!”平儿再也忍不住,抱着王熙凤双腿哭了出来,一边抽泣一边说完了十多年来朝廷的变迁,“陛下登基没多长时间,就下旨废除了爵位,荣国府败落多年,又能干什么?
幸好天家恩典,大姑娘入了陛下、皇后娘娘的法眼,嫁过去成了太子妃,这才护着府里传到了现在,王家?就连舅老爷,如今还时不时到府里打秋风,谁还会想起你这个十多年没出门的外嫁女?”
“我一辈子要强,还是没能争过二房那个假正经,没想到她那冷清的性子,竟然养出个好儿子,到底把西府争了去。”王熙凤喃喃说道,“而我竟然落了个死后无人烧纸的下场。
只是想不到,琏二竟然得了东府,王家已经完了,史家养出一个皇贵妃,却只差一步,没福分承受,被前朝灭了门,唯独薛家没啥出门的男人,竟靠着两个贵妃起了势。”
“奶奶,史家如今还有几个旁支子弟,没什么大前途,却也靠着史大姑娘照顾,过继了正支的名号。”平儿好心提醒,“虽说大富贵没有,一辈子吃用不愁还是能落下的。”
“王家,竟是只有王家。。。。。。”王熙凤突然精神一震,脸上出现了不正常的红晕,依稀又有了当初“神仙妃子”的风采,“我虽什么都没落下,肚子倒还是争气的。
巧姐儿,我知道你看不上我这破落户,但好歹也是你的生身之母,只望你在我死后,送我会金陵老家,我不要埋在他们贾家的陵地,只想做王家女儿。
平儿,我死之后,那个狠心短命的就靠你看着了,不求你能如何,若是将来你能生下一男半女,好歹逢年过节给我烧张纸,也省得我地下穷苦。”
“你放心吧,些许事情,我还是能办的。”巧姐儿从头到尾都表情复杂,却无多少苦痛,哪怕是眼看着王熙凤将死,“金陵那边我也会安排好,王家宗族还是剩下了几个人的。
父亲那里你也不用担心,若是需要的话,我会让他写张休书在你墓前烧化,就算是活着的时候不好办,死后好歹给你个自由身,让你做回王家女儿。”
“是吗?”王熙凤的声音已经细不可闻,却又突然扬起了脖子直声叫道,“哭向金陵事更哀,哭向金陵事更哀——”
“奶奶——”平儿扑到王熙凤身上失声痛哭,只是现场三人,竟也只有她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