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到底怎么处理各方关系,怎么当机立断,委实是一门大学问。
朱高煦又插嘴道:“去琉球,一则那里本来就在混战不休,二则路上有倭寇啊!”
说到“倭寇”这两个字,朱高煦冲李景隆使了个眼色。
——秒懂。
李景隆闻言,顿时一愣,似乎有些迟疑了:“真有倭寇?”
朱高煦点头道:“真有倭寇,只不过他们在海上平日里见不到罢了,如果往琉球那边去的话,估摸着会碰到倭寇的船队,危险性很大。但若坐船走登州那条海路,反倒安全。”
“听说琉球离日本很近,哎,如之奈何,如之奈何啊!”
李景隆对着姜星火长吁短叹,疯狂暗示。
姜星火对于亲密狱友的苦恼自然是上了点心的,耐心听完了两人的对话后,基本了解了这里面的信息,于是说道。
“所以,你之所以不想离开诏狱去出使琉球,无非就是他说的两点原因,第一点是害怕海上遇到倭寇,第二点是担心对方国内局势混乱,自己如果拿捏不好对外的尺度,作为使节很容易被扣押或者杀害,是这个意思吧?”
“这”李景隆沉默几息,最终摇头叹息道。
“便是如此,我怕去了就没命回来了。”
李景隆很清楚,虽然表面上说的是琉球国,但其实说的是日本国,日本国内的情况更乱。
把持国政的上一代征夷大将军足利义满,便类似于一个“小董卓”的人物,而且还是命不久矣的那种。
对方能干出什么事情来,他都不稀奇。
自己这次要是去了日本,估计就没命回来了。
李景隆虽然打仗跟当世名将比不太行,但脑袋瓜还是很灵活的,知道去了那种环境,必定会死得莫名其妙。还是待在诏狱里舒服,吃喝赌应有尽有,隔一阵子还能听课学点知识,哪怕是当个囚徒,也比去送死强。
而且李景隆相信,朱棣是绝对舍得他的。
往阴暗的角度设想,没准朱棣就等着大明百官之的曹国公死在日本国内,然后名正言顺地兴师讨伐呢。
曹国公是我手足兄弟,至爱亲朋。
多好的借口啊。
至于曹国公怎么死的,不重要。
想到这里,李景隆不由得决定,一定要多带点曹国公府里的家将,如此才能保证不被使团里的“自己人”背后捅刀子下黑手。
谁知道他们有没有朱棣下令杀他的密旨?
“其实这两点倒也不是什么问题。”
姜星火想了想说道:“第一点呢,关于倭寇的问题,只需要你请求朝廷多派点水师保护就好了,这个没什么说的,倭寇的战斗力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强,他们的船跟大明水师的正规舰船也完全无法相比。”
“至于第二点呢。”
姜星火清了清嗓子说道:“临别之际,为了你的安危,就临时改一下课表吧。”
“今日咱们改讲《国运论》的第二卷,地缘庙堂与民族特质。”
“作为接续《国运论》第一卷王朝周期律的内容,第二卷,我们将不仅仅局限于一个王朝的视角,而是以华夏周围的国家为例子,挨个探究其国家的形成与展,乃至民族特质的产生与异同。”
“同时,这也是讲述国与国之间历史、局势演变的另一个视角,通过这个视角,你们才能明白国家从来都不是孤立存在的,是处于一个整体环境之中的,需要当做一个整体来看待问题,而不是孤立地去分析。”
闻言,李景隆和朱高煦都有些惊讶。
他们本来以为,《国运论》讲完了王朝周期律,讲完了如何通过徭役、粮食、耕牛与种子这三个角度来解决应对王朝周期律,《国运论》就算是讲完了毕业了。
没想到,《国运论》竟然还有第二卷。
而且,从姜星火的话语来推测,这个第二卷,似乎已经不仅是讲一个国家的了,而是讲很多个国家。
这就大有意思了。
按照过去大明高层的观念,大明乃是天朝上国,四海之内皆是蛮夷。
从来没有人提出过,国与国之间需要整体地去看待他们的历史演进与现实局势展。
这种全新的观点,让他们耳目一新。
姜星火继续说道:“如果你能深刻地理解这节课的内容,那么我相信,对于你出使海外,认知他们对大明的态度是如何形成的,以及他们的民族特质都是什么,借此制定你的对外交往策略,是很有帮助的。”
“毕竟,这便是所谓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里的知己知彼,不仅要知其然,也就是知道对方国内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同时也要知其所以然,也就是知道对方国内的这种情况,到底是因为什么而产生的,这才是最重要的。”
李景隆和朱高煦同时点了点头。
这跟孙子兵法里的道理,是如出一辙的。
或者说,天底下的道理就是这样,一通百通。
而李景隆也有些恍然,为什么自己对出使日本,有着极为畏惧的心里。
人之所以畏惧,来源便是未知。
而这种未知,正如姜星火所说,绝不是知道一些对方简略的情报,便算是已经知晓了。
真正的未知,是对事物的根源一无所知。
而姜星火今天临别前给他讲的这节课,就是要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周边这些国家都是怎么来的,历史是怎么演进的,互相之间的关系是什么,有什么样与大明截然不同的民族特质。
而搞清楚了这些,无异就相当于李景隆跟对方博弈的时候,把对方的底裤和心理全都看穿了,如此一来,自然能够轻松地拿捏相应的尺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