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大明国债这东西,听起来虽然很诱人,但实际操作起来并不容易,文武百官对这种东西的态度就是——你户部卖给百姓可以,但别从我手里掏钱。
大明宝钞再贬值,那好歹也是有价值能换铜钱的,你给我一张大明国债,把我手里还算值点钱的宝钞拿走了,我不是亏大了?
天下谁不知道靖难之役已经把国库掏空了,你们户部不就是变着法子的想白嫖我们?这大明国债说好了算利息,谁知道你们会不会赖账。
总之,把文武百官一次性得罪光这种事,夏原吉是真的一千个不情,一万个不愿。
朱棣却似乎早有准备,继续说道:“夏卿不用谦虚,夏卿在户部任职这么多年,对于经国之道上的把握比所有人都强上许多,再说了,这本来就是户部接下来要重点去做的事情,朕相信以你的才干,必定可以将此事做好,让大明国债真正在天下推广开来!”
这一次换作是夏原吉傻眼了,朱棣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管我愿意不愿意都得干?
“陛下,这怎么行。”
“有什么不行,朕看好你,你尽管放手施为吧!”
“陛下。”
夏原吉连声推脱着,朱棣却摆了摆手,显得有些不耐烦了。
“这件事就交给你宣布了,至于具体方案,到时候你跟炽儿再商议吧,你们都是持重的性子,应该知道该怎么办才对!”
夏原吉顿时感觉头皮麻,这根本是不想让自己好过了呀!
难道自己真的要在文武百官面前,完全屈从于皇帝的意志,当这么个得罪所有同僚的弄臣角色?
须知道,自从唐宋以来,进南衙的六部尚书,就极少有完全是皇帝应声虫的,大明虽然没有了南衙,可六部尚书分掌天下权柄,依旧是秉持了这种庙堂习惯。
这便是文官集团的某种历史传承了。
夏原吉心中哀叹,皇帝未免也太霸道了。
“怎么,夏卿有异议吗?”
“臣遵旨!”
夏原吉咬了咬牙,拱手答道。
朱棣笑了笑一声:“既然这样的话,那夏卿早些回去休息,明日朕就等待着你的好消息了。”
“臣告退!”
看着夏原吉离开寝宫,站在朱棣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金幼孜忽然笑道。
“陛下妙计,如此一来,明日便可顺利骗了百官。”
朱棣继续批阅奏折,头也不抬地说道:“只是苦了夏尚书了,他也真是持重为国的性子,如此差事都耐着领了下来。”
三皇子朱高燧此时恰好进来,听了两人的对话有些愕然。
百官被骗了?
什么意思?
“老三,明天一早给诏狱送过去。”朱棣淡淡吩咐。
三皇子朱高燧躬身领命,旋即退去。
寝殿的暖阁内,只剩下了朱棣、金幼孜、夏原吉三人。
夏原吉心头一跳,晓得朱棣今晚真正召见他的真实目的要来了。
“夏卿,朕回来的这两天,听说‘大明国债’的事情,在朝野间掀起了不小的风波,说说你知道的。”
“回陛下的话。”夏原吉斟酌道,“臣作为户部主官,也听到了一些同僚和下属向臣反映的情况。”
朱棣端坐以待。
“跟预想的不完全相同,‘大明国债’这件事情一放出风声来,朝野间的第一反应,就是‘户部是不是没钱了’?”
夏原吉这回是真的哭笑不得,他继续说道:“蹇天官还特意告诉我,若是户部真的没钱了,今年吏部的有些钱还可以再缓一缓,不要借了天下人的钱不还,反而伤了民心。”
所谓“蹇天官”,指的便是吏部尚书蹇义了。
蹇义,洪武十八年进士,如果说曹国公李景隆是名义上的百官之,而淇国公丘福是武臣之,那资历深厚的蹇义蹇尚书便是文官之了。
蹇义熟读典故,资历深厚,威望卓著,如今天下方定,又居六部之,军国大事哪怕不属于吏部的职权,但皇帝和大皇子依旧要依靠其人办理。
至于内阁那几位青年才俊,如今还穿着绿袍、青袍呢,在庙堂大佬们眼中,依旧是皇帝近臣的那种从属者的存在。
真正代表文官们说话的,正是蹇义等各部的资历尚书、侍郎,其中尤以蹇义为尊。
也正因如此,朱棣刚登基那会,朝臣们为了站队,纷纷争先恐后地提议废除建文新政,但唯独蹇义敢谏言:‘损益贵适时宜。前改者固不当,今必欲尽复者,亦未悉当也’。又举例说了几则新政并非一无是处,朱棣不仅没有暴怒,反而听从了蹇义的建议缓缓图之。
“蹇尚书操心的倒是多。”
朱棣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随后复又问道:“化肥仙丹的事情,朕已经多方确保演示绝对不会出错了。”
夏原吉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这本来就没什么问题,十拿九稳的事情。
然而朱棣的下一句话,却让夏原吉几乎失态。
“明日去大祀坛的时候,百官不是都要集结在宫城洪武门,然后从南面的正阳门出嘛,朕的意思呢,到时候夏卿宣布一下,让百官都积极认购一番即将行的‘大明国债’,给天下做个表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