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谁谁都恨,至于他能不能做到抬高道门的地位,那就要看他自己的能耐了。”朱棣不可置否地说道。
“这便是新的三教之争啊,恐怕会在世人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越乱越好。”朱棣巴不得乐见其成,“这跟各种势力对朕皇位的威胁完全相反,他们内部乱起来了,对朕反而是有利的。”
“确实如此。”道衍赞同道。
“那就等待陛下扫清江南不臣的好消息了。”
朱棣笑了笑,借着推行摊役入亩的机会,把江南这些不肯臣服于他的势力,好好地清洗一遍,确实是一个好机会。
而且,如果说摊役入亩是第一板斧。
那么等江南今年秋收的摊役入亩结束后,第二板斧就会由道衍挥下。
如此一来,对自己怀着很大敌意,且自从靖难起就不停地诋毁自己的江南士绅阶层,必然会遭到极大的重创。
这就相当于,自己先用姜星火的削藩下洋之策,收回了藩王三护卫的兵权,解决了宗室内部对他的皇位的威胁。
随后,又以摊役入亩一方面打击江南士绅阶层,一方面收拢了百姓的民心。
作为建文余孽的聚集地和建文死忠的最大地盘,就遭到了彻底地大清洗,朱棣统治,也就进一步稳固了。
两人随后又交流了片刻,朱棣方才起身离去,经历了谷王叛乱的事情后,他打算布置好一切事务后在离开南京城。
“余曩为僧时,值元季兵乱。年近三十,从愚庵及和尚于径山习禅学,暇则披阅内外典籍,以资才识。因观河南二程先生遗书,及新安晦庵(朱熹)先生语录。”
“三先生皆生赵宋,传圣人千载不传之学,可谓间世之英杰,为世之真儒也。三先生因辅名教,惟以攘斥佛、老为心。道不同,不相为谋,古今共然,奚足怪乎!”
“三先生既为斯文宗主,后学之师范,虽曰攘斥佛、老,必当据理至公无私,则人心服焉。三先生因不多探佛书,不知佛之底蕴,一以私意出邪言之辞,枉抑太过,世之人心亦多不平,况宗其学者哉?”
这是一本名为《道余录》的书稿,道衍认为北宋二程(程颢、程颐)、南宋朱熹所构建的理学体系里,多以一己私意攘斥佛老,于是列举了二程遗书里的28条,朱熹语录里的21条,来逐条一一反驳。
朱棣若有所思:“所以你打算用这种方式,从思维上来对抗理学?”
“以前是这么想的,不过现在觉得这法子属实上不得台面。”道衍诚实说道。
朱棣笑了笑,说道:“跟不能还嘴的死人辩论,那确实上不得台面。”
“不过现在有这个了。”
随着道衍的目光,朱棣看向了被青玉镇纸压在案几上的那封信。
“这是什么?”朱棣好奇地问道。
“这是跟能还嘴的活人辩论,用的东西。”
道衍推开青玉镇纸,抖了抖信纸,目光极为专注。
“陛下可知道,有了这东西,老衲便能把程朱理学这座擎天大厦,挖塌一角。”
“这封信上,写了什么?”
朱棣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
道衍把信纸递给了朱棣。
朱棣捏着信纸认真看了几息。
随后还给了道衍。
“陛下懂了?”
“你看朕像是懂了的样子吗?”朱棣面色平静的反问。
道衍哈哈大笑,给朱棣详细地解释了一番,这封信的意义。
朱棣没有太过关注道衍讲解的具体内容,但他却敏锐地意识到了这封信能起到的效果。
这是打压江南士绅绝佳的武器!
“这封信是谁写的?”朱棣问道。
“姜圣。”
听到这个回答,朱棣的内心毫无波澜,已经不震惊了。
对于姜星火这种天文地理历史庙堂哲学无一不通的全才,你就当他是仙人就好了,既然不是凡人,凡人有如此表现自然值得震惊,可对方如果在你心目中是仙人,那还有什么好震惊的呢?
朱棣转而关注起了这封信的效果。
“你是说,只要能证明程朱理学坚持的人性论是错了,那么程朱理学这套‘存天理,灭人欲’,便能被系统地推翻?从而在思维层面上,彻底将江南士绅的这套东西,压倒下去?”
“正是如此。”道衍捻珠微笑。
随后道衍补充道:“当然,学术之争乃至道统之争,肯定不是一封信就能简单地做到决胜的,程朱理学展数百年,也绝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轻易撼动的,但这是一个开端。只要有这个开端作为引子,引起人们思维上的怀疑,自然可以起到打击程朱理学的目的。”
“不对。”朱棣突然蹙眉说道。
“哪里不对?”
朱棣捋了捋思路说道:“朕为什么要打击程朱理学呢?”
“便是江南士绅们信这一套,可现在终究是朕当皇帝啊,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朕是君父,程朱理学这套东西,朕才是最大的受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