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过去,冯家和原来没什么不同,屋檐下堆满的柴火,堂屋里上了年月的桌椅板凳,时间在这间小院似乎停止了流动,唯一改变的,只有人。
冯金桂和冯金莲姊妹俩又长高了些,已经满了16岁,两人都遗传了张玲的鹅蛋脸高鼻梁,眼睛又大又明亮,皮肤微黑,却透着股年轻姑娘特有的朝气,此刻围着冯夏嘘寒问暖,眼里是遮掩不住的担心。
冯金莲有去镇上寄过信,她们找村长帮忙写的,她寄信时间不巧,那个时候冯夏恰好出去了晋省,一来二去等的毫无音讯,两个姑娘平日里不说,但是心里却等的心焦,纵使张玲,也在秋收后去了几趟村委会,看村长他们联系得上冯夏不。
好在,安全回来了,这就行了。
四人温情脉脉,那边的李梅花一翻白眼,脸色黑沉沉,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女儿反倒跟自己妯娌亲,这是个什么理儿?她正要骂上两句,还不待她开口,堂屋里头又走出来一个穿着崭新棉袄的女人,面色比较白净,一双眼细长,衬得脸颇有些刻薄,看着很不好说话,她就静静地抱着手臂,上下打量着冯夏。
这人正是冯家老三的媳妇,孙国花。
冯家老三生的白净俊俏,一张嘴又会说话,给混到城里当了个临时工,被这孙国花看上了,她比冯爱民大7岁,这没事,女大三,抱金砖嘛,孙国花这样的,顶多是抱了两块金砖,而且孙国花的爹是钢铁厂的后勤部副主任,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冯爱民和孙国花凑一块儿,他就能成为钢铁厂正式工,一月拿4o块钱工资,还能转城镇户口,吃商品粮。
这是老冯家光宗耀祖的大事儿啊!
但是孙国花后勤部副主任老爹提出了个要求,要让冯爱民当上门女婿,日后女儿生了孩子要和自己家姓孙,冯爱民答应了吗?自然是答应了,入赘嘛,和吃不饱饭比起来,不跌份儿。
于是冯家三小子包袱一背,入赘去了孙家,当上了城里人,吃上了商品粮,莫说,村里多的是人羡慕呢,这个年月孩子多,不值钱,很多人提起冯爱民都是满满的羡慕,这事换了他们,他们也愿意干那。
而促成这一切的孙国花,在冯家从来都是被捧着的存在,不用做饭不用洗衣服,从来上桌拿筷子,下桌扔碗,其余两个嫂子跟丫头似的伺候她,伺候她那个五岁的娇娇丫头。
但是这次回来大坝村,孙国花现自己的待遇下降了,一直留给自己的那间房间给锁了起来,冯老爷子和冯老太太的房间腾出来一半给冯爱民夫妻住几天,冯老太太和冯老爷子的房间大,还有里外间,本来里间冯老太太放了不少储存的粮食和屯下来的一些布料之类的,这下只能清理一下,然后自己和老头子睡里间,冯爱民夫妻睡他们原来的床铺。
孙国花很不满意,执意要住原来那间房,被老头老太太死命拦下来,那是连门都不敢让他们碰啊!
孙国花强压下怒气,问那间房留给谁的,老头老太太支支吾吾不敢说,连问冯爱华或者冯爱国他们,他们都是一脸菜色,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说了个大概。
自那时起,孙国花就记住冯夏这个名字了,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等这小贱皮子回来了,她定要好好收拾收拾她。
今个儿,不就让她等到了。
孙国花:“你就是冯夏?”
冯夏头都没偏一下,径直往堂屋里走,孙国花见状立马怒了,上前想要一把薅住冯夏的军大衣,被冯老太死死拦住了,等她挣开老太太,冯夏已经进门找了个椅子懒散坐下。
孙国花火冒三丈:“有人生没人养的小贱皮子,自个儿的叔母在这儿也不会叫人,眼睛长在天灵盖上啊!短命的小畜生。”
她越骂越难听,一个人杵在堂屋门口骂半天,结果那丫头连个眼风都没给她,还拿出不少玩意儿分给冯金桂姊妹,孙国花看了眼,都是很时髦的布料还有糖果,她看着在旁边羡慕嫉妒恨瞅着冯夏的李梅花,嗤笑出声。
“哟,这亲爹亲娘没落个好,旁的香的臭的倒是都想到了,真是黑心肝的贱丫头,你爹妈不教你,我今天就要替他们好好管教你。”孙国花一撸袖子,她生的膀大腰圆,一个人有两个张玲那么壮,生活又吃好喝好,养了一身肥膘,此刻朝着冯夏扑过去,真有泰山压顶之势。
冯夏把冯金莲冯金桂两姊妹轻轻往旁边站着的张玲身后一推,而后不慌不忙的抬起左手,孙国花的大掌即将要碰到冯夏的时候,冯夏左手用力扇出一掌,石破天惊,一掌将孙国花肥硕的身躯拍到了地上,“嘭”地一声巨响,孙国花含泪吐出一颗大牙,口水沾染着血丝,尤为可怖。
冯家几个人纷纷后退一步,连把人扶起来都不敢,就那么任由孙国花躺在地上哀嚎,过了几分钟,还是老头老太太壮着胆子把人扶到一边坐下,孙国花还在那嚎,声音痛苦至极,却连看一眼冯夏都不敢,这么吼着倒是把房间里睡觉的冯爱民和孙娇娇喊起来了。
小丫头听到自己老娘在喊,乱着头就跑出来了,看见自己形容凄惨的老娘,当下就尖利着小嗓音就开骂:“你们这群土狗,敢打我妈,我要回去和爷爷说,让他把你们都赶走,一群烂心烂肺的泥腿子,你们给我等着!”估计是言传身教,耳濡目染,小丫头学起来一套一套的,那个尖酸刻薄的模样和孙国花一模一样,冯夏看的颇为有趣,就这么支着手撑着头看,跟看大戏一样。
这孙娇娇一番斥骂下,冯家人面色都不好看,冯石柱严声教育:“娇娇,这里都是你的长辈,你怎么说话的?”
孙娇娇和她妈翻了个一模一样的白眼,不屑道:“一群乡下泥腿子,也配当我长辈,我呸!”
此话一出,冯家人气压又低几个度,孙国花还在那嚎叫,却也觉得自己闺女这么说不太好,一只手捂着腮帮子,一只手把女儿拉到身边,冲着站后面的冯爱民就吼:“你他么眼瞎了吗?老婆被人打了,孩子被欺负了还杵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