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不若堤边柳,犹是依依远送人。
杨文财他们冲进县党部大门时,主楼里正响起激烈的枪声和冈田上斋野兽般的嚎叫声,随后就一切静音了。
杨文财一马当先窜上台阶,身后的刘天源和徐铁柱却抢着跑在他前面。两人机警的端着冲锋枪闯进楼里,却看见一地的鲜血和尸体。
杨文财跟进来脸色阴沉的看着现场,地上有数个被手雷炸出的浅坑,他能想象得出当初战况的激烈程度。
偌大的大厅里,只有一个在不停的喊人名字的活人,却也是浑身是血。
他对刘天源喝道:
“立刻救人,让剩下的人收集武器弹药,一会跟我找鬼子去。”
说完他立刻向二楼跑去,此时他的心脏在剧烈的跳动,跳得他的心慌乱不已。
在李清同的办公室门口他顿住了脚步,他看见了屋里的两具尸体,他的心猛然炸开了,痛得他想弯腰,却不知不觉的流下了眼泪。
他默默的走上前,李清同胸前的血洞已经凝固了,脸上凝固着最后时刻的激愤神情。
虽然不是同路人,但杨文财不得不佩服他这个人。他是一个有理想有思想有主见有原则的人。能在日本人骤然袭击下,率领党部的人不跑不降,誓死抵抗直至最后杀身成仁,算得上中国人中的抗日英雄了。
国府之中不乏他这样对日本有浓烈的国仇家恨情怀而真心抗日的有识之士,抗战初期无数的国军将士血染沙场铸就了中国抵抗的长城,他们值得中国民众的尊重和缅怀。
他的目光还是一点一点的落到了白慕瑾身上,他实在不忍心看她那张陨落后依然娇颜绽放的脸。那定格在她脸上的微笑似乎是想告诉他,她走的很安详,别担心她。
他在她身旁慢慢的蹲下,拉起她一只已经冰凉的小手,将一缕脸颊旁的短轻轻拂到她的耳后。
他的眼泪噼里啪啦落在水泥地面上,大如雨点一般。
他从小就不爱哭,那时候是想装英雄。长大了就更不哭了,因为没有值得他落泪的事情。只有一次他哭了,那是听到学长刘志丹牺牲的消息后,他躲到桥山秘密武器库里痛哭了一场。
今天他的泪腺就像水闸泄洪一样,止不住了。
无情未必真豪杰,眼泪代表的往往是人间真情义。
就在这个办公室的门口,他还记得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那时,一个看青峰,一个看草坪。然后大眼瞪小眼,初逢两个小青年。
“同志……”
“谁是你的同志?”
“小姐……”
“谁是你家小姐?”
“那个谁……”
“你才是没有名字的谁,我有名字,就是不告诉你。”
“……好吧,小娘们,我是杨文财,叫你家书记长出来接老子。”
初识的她像个厉害的小母虎,其实却是一个傻乎乎很单纯的女学生。她和他斗嘴从来没赢过,可她从不放在心上,下一次见面依然战意盎然,斗嘴不停。
过去的一幕幕在他脑海里回放着,清晰得就像刚刚生的事。
门外有人在急的上楼,守在门口的徐铁柱悄悄的在嘴边竖起一根手指,来人的脚步放轻了。
是王回城回来了,身上又多了一个枪眼,还在往外冒血。他眼泪汪汪的走进来,看见白慕瑾的尸体后,忍不住抽噎起来,小声哭道:
“大嫂,你咋就走了,昨天你答应过我尽快让我吃上喜糖,还说到时候允许我可劲的闹洞房,今后我就是你的亲小叔。呜呜呜,你走了我杨哥咋办。”
这次杨文财没有骂他,昨晚三人喝了不少酒,大家开开心心说了很多年轻人的话题。白慕瑾喝的小脸蛋红扑扑的,一个劲的畅想着未来。
他的大手第一次抚摸她冰冷的脸颊,感受着鲜花凋谢的残忍,悲戚道:
“对不起,你是一个拥有阳光的女孩,你比我强。实际上我是……我是……我是一个生活在黑暗中的人,我配不上你,我太复杂而你太单纯太阳光了。
我一直想找机会对你说,其实我们做朋友最合适,无论我的路如何走,我永远不会伤害你,也不允许别人伤害你。”
杨文财的心在深深自责,潜伏人员是不应该撩拨红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