蜓飞点水枝头立,蛙蹦跳荷舞绿装。
县城里有一家小医院和三家中医诊所。
这个时代的人有个毛病,非要把自家中医开的医院,无论多大都叫诊所,而西医开的无论多小都叫医院。
小医院在城中广场附近,就一个三层主楼,一个附属二层楼,面积都不大。别看是一家小医院,却极有名气,在附近的几个县城里独此一家,因为这年月会西医的人很少,所以便名声在外,几十张床位天天满额。
三楼的病房有三间高级病房,郑鸿川就住在其中的一间,谁让他成了县党部的人了。没错,郑鸿川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像寇维中一样留下来,他怕自己单飞出去被原东家的锄奸队给杀了。
他的伤其实并不太严重,没有伤筋动骨,都是些皮外伤,他像大爷似的心安理得的躺在病床上,憧憬筹划自己的未来蓝图。
寇维中就是个县城的地下党,自己的资历可比他强百倍,再怎么也得混个科级干部吧。然后买处宅子,赶紧找个女人暖被窝解解渴。眼下看战争究竟打到什么时候还不好说,先安顿下来再做打算吧。如果能往总部移动移动就更好了,毕竟那里安全上更稳当些。
又到了晚饭的时间,门口看守他的两个特务给他买来饭菜。郑鸿川住院期间一切都是公款开销,但他可比寇维中当初油滑多了,他自掏腰包给两位保护他的特务买了一份,大家一起吃,热热闹闹的有气氛。
他毕竟在中共的大机关待过,知道工作上最复杂的矛盾就是人际关系。自己都成了县党部的一员,当然先把关系搞好,谁敢说今后用不着谁,多个朋友多条路,万不可在工作单位里树立对立面。那些对立面都是潜在的敌人,说不定啥时候就把你推到火坑里,是死无全尸的那种光明正大的阳谋。
所以他不吸烟,却特意给两个特务每天每人买一包烟,两个特务见他如此,也就对他从客气变得亲近起来。
饭后他俩来到门口的走廊,一个特务微笑着先去楼梯处吸烟了。饭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两人交替吸一会烟,也不算擅离职守,谁还没有个三急需要解决。
这个时间段也是各个病房的病人和家属们吃饭的时候,能住得起医院的都不是穷苦老百姓,再说就是差钱也不能差饭,中国人是要面子的。
两个身穿医院清洁工作装的人推着工具车在挨个病房打扫卫生,收拾吃剩下的残迹。一男一女默默的干活,口罩遮住了他们的脸,女的熟络的动作表明她是常干这项工作的,男的虽不熟练,但动作很利索。
渐渐的就打扫到郑鸿川的隔壁,两个特务都吸完烟,舒服的坐在门口的板凳上低声聊天。
隔壁病房门一开,一男一女走出来,男的推着工具车来到郑鸿川病房门口。一个特务扫了一眼他俩,起身打开房门,走到屋里监视两人打扫卫生。
男的迅扫了一眼病床上的郑鸿川,而后低头扫地,渐渐向窗口移去。女的将床头柜和桌面擦干净,顺便将喝水的杯子洗干净。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打扫工作将近尾声,扫地的那个男人忽然说:
“把抹布给我,窗台有些灰,我擦两下咱们就走。”
女的随手将一块抹布扔给他,将洗干净的杯子放到桌面上,开始收拾清洁的盆具。
男子擦了几下窗台,拿着扫地的工具率先出了门,推着工具车走向下一间病房。
屋里的特务扫视一圈,见没什么可疑的地方,便向郑鸿川打声招呼,转身出去关上了房门。
对于特务的警惕性郑鸿川很满意,仿佛自己是被保护的大领导,带着满足的虚荣心他闭上眼睛继续憧憬未来。
没多久打扫完病房的清洁工推着车走了。在一间储物间里,何林木摘下口罩笑着对女的说:
“谢谢你,我看我还能胜任这项工作。”
那女的却说:
“你快走吧,我跟主任说你笨手笨脚的不适合干这活儿,让他重新物色一个来。”
何林木幽默的说道:
“我也是穷孩子出身,小时候在家一直干活。这不是长大了好些年都没干了么。”
脱下工作装,何林木对女的摆摆手,悄声的走出了储物间。
这个女的是于美莲的一个亲戚,临时帮了个小忙。
夜深了,县城里灯火星星点点,周公降临人们的梦中,整个县城便沉睡了。
一道黑影如灵狐一般窜进医院里,悄无声息的来到高级病房的窗下。
何林木深吸一口气,手脚并用,很快爬上了三楼窗台。他耳朵贴在窗户上,静静的听屋里的动静。
屋里已经熄灯,传出郑鸿川轻微的呼噜声。
白天他借着擦窗台的机会,已经把窗户的插销拉开了,他不但将郑鸿川的窗户插销拉开了,他把所有病房的插销都拉开了。迷惑对手是一种高级的手段,会让对手陷入一时的困惑之中。
他轻轻的推开窗户,身子如一条蛇一般滑进屋里。
黑暗中他那双眼睛如鹰眼般扫视一遍,见只有床上的郑鸿川,便轻轻的抽出腰间的短刀,蹑足走近床头。
郑鸿川睡的很香甜,白天的憧憬尤其是对女人的臆想,让他脑子很累,此刻正魂游温柔乡中,一点也没有特工人员的警觉力。
何林木悄悄的掀开被子,然后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短刀直接扎在他的胸口处,只一刀就扎进了心脏。
郑鸿川猛然疼醒,何林木的大手牢牢地摁着他,他根本无法挣扎起身。生命力在快流逝,黑暗中他睁大了眼睛,惊惧的看着一个陌生的男人。
生命逝去的最后几秒钟,他的耳畔传来一道低声而冷漠的声音:
“我代表党,判处你死刑。”
郑鸿川的眼睛里射出的不再是恐惧,也没有懊悔,而是浓浓的怨毒之恨。在他生命时钟停摆的刹那,他心中俱都是对中共深深恶毒的仇恨。
何林木将手指放在他鼻子下,确定叛徒已经死了,慢慢抽出短刀,在郑鸿川的病号服上擦干净血迹,便将被子轻轻盖在他身上。
他倒退着走向窗台,用毛巾清除脚印和痕迹,而后又像一条蛇一样无声的滑出窗外,将窗户关好,擦去窗台的痕迹,滑下三楼便消失在茫茫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