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来此执行秘密任务的,使命让她必须快斩断心垒,轻装投入战斗。
无人时刻,她眼里委屈的泪水还是默默的流下了脸颊,一滴一滴落在手中的擦枪布上。
十年曾一别,征路此相逢。
因君试回,寒烟沮水州。
古有黛玉葬花,今有她沮水葬情,她的心很痛,剜心的那种痛。
十年前,也是在沮水河畔,也是日落黄昏。
那一刻,沮水烟波起,夕阳千万峰。
他握着她的小手为她送别,那张青涩的脸上满是不舍、无助、慌乱和心疼。
她知道他是瞒着家里和所有人跑来为她送行,那一刻她心中甜蜜,并将那一刻小心的深深埋入心田中。
她倔强的甩开他的手,拉过她的小弟王彦楠,一转身却早已泪如雨下。
她狠心的离去,在风中丢给他一句话:
“山远水重重,一别难相逢!别再等我!”
他的脸突然胀得通红,撕掉了小汉子骄傲的面具,泪流满面对着她的背影大声喊道:
“雅楠,我们一定会相逢,我等你十年,二十年,直至桥山无石,沮水河枯!
重逢之日,必是禾丰之年,故土之地,云水之间。”
转身离去泪水滂沱的她记住了他的话。
十年如梦,梦里时常有过他的影像和与他交集的故事。
直到今天再见到他,满怀的希望和喜悦,在他兴冲冲跑进院子里时,碎了一地。
那头油亮的头,刺目的军装,让她止住了迎上去的脚步。
那张梦里的脸庞上,是陌生而痞怠无形、令人生厌的笑容,她瞬间想起刚刚听说的大名鼎鼎保安团团长人尽皆知的风评,羞耻的风评灌耳,击碎了她心田深处的那份坚守。
十年一梦,彼此一梦十年。
相逢一面,不欢而散。
院里院外看热闹的人们大呼过瘾,最扎势的杨文财被未婚妻撵走了,女共党翻脸不认曾经的婚约。
这件事成了当天县城里最劲爆的大新闻。
酒馆、茶庄、饭店、街头巷尾,都是口吐芬芳的民众,很快传出来打油诗:
莫道娥眉无英气,依约回乡挟春雷。
一身戎装驱粉黛,不将颜色媚情汉。
……
打油诗传着传着就传到了杨家霖的耳朵里,气得他差点把手里的檀木佛珠摔地上。
于是一个电话就骂到了团部:
“小鸡娃子,长能耐了你,伸着杨家的脸让人打,我看你是皮干了,给老子马上滚回来。”
好吧,杨文财天不怕地不怕,就怂他老爹。
民国时期的旧式家教根本没有道理可言,就是胖揍。嗯,就是被打的部位胖胖的意思。
自家孩子在外面惹事了,若是错在己方,就赏一顿胖揍,叫你没事惹贱。若是错在对方,也赏一顿胖揍,一个巴掌拍不响,以后少跟他来往。
杨文财小时候淘气呀,三天两头挨他老爹的戒尺揍屁股。
有时候他跟他妹妹杨文娟惹事回来,杨家霖先是板着脸训斥闺女几句,严重时便狠心罚跪一小会儿,事后还要好好哄一哄闺女。
轮到杨文财时,便顷刻变脸,那真是性别一换,戒尺抽断,边打还边批叨:
“叫你个碎娃子记吃不记打。”
于是杨文财从小就懂得了一个真理:只记吃不记打,屁蛋早晚要分家。
用他老爹的话说,闺女是用来宠的,小子是用来打的,打得越狠,期望越深。
旧式家教下的子女们都深有体味,在家见到老爹,就跟见到阎王爷似的,说话做事都小心翼翼轻手轻脚的,唯恐招来阎王爷瞪眼珠子。
那是被打出来的集体心理阴影。
杨文财的心理阴影面积就比黄陵招待所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