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留之际,他恍惚悔悟到自己一生最为幸福的不是追随裕仁,而是在数千里之外陕西桥山黄帝陵下那座古城的一段静默时光。
他口中喃喃嗫嚅着古城里他的中国女人和孩子的名字,死不瞑目的断了生机。
记忆中的那一段时光随着一缕微风袅袅翩然消散在天地间。
历史的风烟遮蔽了黑沉的战争秘密,也遮蔽了那一段中华儿女铁血抗日的峥嵘岁月!
……
1938年3月6日,惊蛰。
陕西中部县(1944年国民党政务院改名为黄陵县)。
司马迁《史记》第一篇《黄帝本纪》中曰:黄帝崩,葬桥山。
桥山黄帝陵下就是中部县县城,古人私下里叫它陵户城。
阳和启蛰,品物皆春。
午后的阳光照在大街上,暖日熙熙,微风习习。
很多临街的院落里,娉婷的柳枝拂地摇风,含烟吐翠。桃花夭夭,万枝丹彩,烂漫妖娆。
春风过柳绿如缲,晴日烝红出小桃。
一条公路自西向东贯穿县城,这条街叫南关街,中部县的政府机关和社会团体大都在这条街上,南关街也因此商铺林立,繁华程度仅次于城内主街中山街。
黄陵招待所挂着两块牌子,其中之一就是陕西第三行政督察区保安团团部。
从里面匆匆走出来一位面色阴翳的年轻人,一身铁灰色军装,宽阔的牛皮板带和从左肩头斜曳而下的武装带,勾勒出一副强健的体魄,军大衣却偏偏松松垮垮的披在身上。
他没有扣风纪扣,反而还解开了上面的两个纽扣,军衣领口嚣张的敞开。
乌黑的头梳成三七式,却抹了厚厚的刨花水,用抿子梳抿得油光乌亮,光可鉴人,跟牛犊子舔过似的。
本该戴在头上的军帽被他拿在手里,他的食指顶在帽衬下,食指一动,大檐帽就在他指尖上飞旋转起来,月牙形的帽檐旋出一片残影。
他长着一张帅气的鹅蛋脸,一双浓密的剑眉下,黑色的眸子清澈粼粼。眼睫毛很长,便映衬着眼睛如少女般水汪汪的。
上眼皮弯曲弧度较大,眼尾细而向上略弯,形似桃花瓣,一笑起来,便眯成两道月牙弯,十分勾魂。
但他脸上的肤色却一点也不小白脸,而是风吹雨淋日晒而成的麦色,便使得太过好看的五官有了些许粗犷的兵味,甚至多了一丝野魅的诱惑。
他叫杨文财,26岁,保安团团长,中部县大名鼎鼎的人物。
他老爹杨家霖是县城商会的副会长,杨家在这一带算得上遮奢门户,而他是杨家的二少爷。
千万别认为他就是个县城里的膏粱子弟,身无所长的废物。
他是南京中央6军学校毕业的高材生,正经八百专业吃军粮的人。
杨文财眯着眼睛抬头看看太阳,脸上的阴霾并未被阳光融化。
中午的时候他接到省保安司令部的战情通报,2日拂晓,刚刚占领山西保德县的日军纠集6oo余人,乘坐五艘大船,在飞机大炮的掩护下强渡黄河,在陕西府谷县城外马连圪尖岸口强行登6。
河防守军22军86师512团奋起反击,但军事装备和火力差距悬殊,最终被日军冲进府谷县县城。狗日的小鬼子烧杀抢掠,县城里一片火光。傍晚前,日军退回山西保德县城。
抗战还不到一年鬼子就打到了家门口并且破门而入,度之快令陕人心惊。
原以为黄河天险能将小鬼子挡在山西那边,陕西依旧是安全无虞的大后方。
阎老西就是个瓜怂,自诩兵强马壮的,却被小鬼子抄了家,将陕西的大门赤条条的亮给了日本人。
杨文财就很郁闷,更郁闷的是他老爹打电话让他立刻马上滚回家。
听老爹的口气,他感觉到不妙,腚沟子不由自主的冒凉气。
站在团部门口驻足片刻,他习惯性的对街道扫描了一圈,眼睛就是一亮。
一位年轻女子很亲昵的挽着一位丰腴少妇的手臂在逛街,两人有说有笑,看穿着打扮就是有钱人家的。
杨文财摇着大檐帽,隔着马路对两人吹起了口哨。
年轻的女子瞧见杨文财一身军装和赤裸裸的目光,立刻脸红低头并试着往少妇身后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