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我认!」刚才好像要死了一样的刘氏,突然高声喊道,即便是缇骑收着力,十杖下去,那也是生疼。
赵梦佑收回了签子,十分明确的说道:「十杖,如果下死力气,你第五杖就被打死了,之所以现在还生龙活虎,完全因为你是九品官人的夫人,你所有享受到的一切,都是唐志翰给的,包括许贞翼。」
「是的,许贞翼颇为俊朗,有诗情,而且还很擅长作画,很擅长甜言蜜语,三十七岁,他图你什麽?图你人老珠黄,图你人老色衰?还是图你蛮不讲理?不就是图你的银子吗?」
「哦,对了,你很清楚,许贞翼养了两个小妾,还有三个妾生子,你因为这个跟他大闹了一场,那张脸都被抓花了,你挠的吧?」
「当家的!你说句话啊。」刘氏跪在地上,带着乞求的眼神,凄凄惨惨的看向了唐志翰,说不出的苦楚,刘氏没有看向许贞翼,许贞翼已经吓的尿裤子了,指望不上了。
「唐志翰,你有话要说吗?」赵梦佑询问唐志翰。
唐志翰拜了拜,深吸了口气,才高声说道:「我,无话可说。」
要是唐志翰这个时候,还要为刘氏求情,那赵梦佑只能说他唐志翰活该了,之前,唐志翰差点被活活打死自己家里和自家婆娘的肚皮上,还是执迷不悟,那还不如被活活打死算了。
赵梦佑看向了刘氏,吐了口浊气说道:「我从未见过你这般歹毒的妇人,连书里的潘金莲和你一比,潘金莲都知道一些廉耻。」
赵梦佑是缇帅,他见了太多太多的案犯了,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妇人,比刘氏歹毒了。
「既然你们都对废除和离书无异议,那麽,在这份催缴票上签字画押吧!」
「这一年鸡笼岛新开辟木坊,积欠税银一千三百银,案后,到户部清缴。」赵梦佑拿出了一张开好的稽税票,递给了文书,让唐志翰签字画押。
各市舶司的督饷馆是天子南库,这税款有一半要直接入内帑的,这可是陛下的银子,一厘都不能少!少了赵梦佑夜里得做噩梦了,陛下很大方经常赏赐,但该入库的银子,陛下会亲自查问。
待唐志翰签字画押之后,赵梦佑检查留档后,又一拍惊虎胆醒木,语气里带着肃杀说道:「拟罪,《大明律·刑律·人命》,其妻妾因奸同谋杀死亲夫者,凌迟处死,奸夫处斩!」
稽税之后,就是一个典型的奸夫案了,大明律关于奸情有三种判罚,一个是和奸,就是你情我愿,各打八十大板,而不是沁猪笼,那是私刑,打完之后,判义绝离;一个是刁奸,就是强淫良家,奸夫死罪不赦;
而这里面最严重的就是因奸谋杀,妇凌迟,奸夫斩示众。
「凌迟?!」刘氏呆若木鸡的看向了赵梦佑,她万万没料到会是如此下场!
赵梦佑皮笑肉不笑扯了扯嘴角说道:「你若不害人,也就是打些板子,把钱还了便了事了,你害人性命,那就是重刑了。」
大明刑法笞丶杖丶徒丶流丶死,前两等,打鞭子丶打板子都是肉刑轻罪,但凡是刘氏没有害人性命的想法,也就是轻罪论,甚至拿钱可以免了这笞丶杖肉刑。
徒刑就是做苦役,一年到十年皆有,流则是流放,死刑是斩,斩立决和秋后问斩,判秋后问斩有的时候遇到了大赦天下,还能活下来。
至于凌迟,那就是重罪中的重罪,遇赦不赦的大罪。
赵梦佑开始下一步的审理,到这里,就非常的繁琐了,各种证据不断地出现,还有数十个人证出堂作证,每一个人证都留下了供词,而大理寺卿陆光祖丶刑部左侍郎严清丶佥都御史赵锦等人挨个过目,确认无误,收存留档。
朱翊钧坐在后堂旁听了这个审问流程,今天不会形成决议,赵梦佑给出意见,刑部最终部议确认,大理寺卿陆光祖核准后,送到皇帝这里勾决,还要死刑三复奏,即便是加急也要十天半个月,不加急,那就得一年半载了。
「朕听到了现在,就现一件事,这刘氏,不是不清楚,她就是在装糊涂,她甚至不是嫌弃唐志翰是个老实人,刘氏就是拿不住唐志翰,找了个比较懦弱丶拿的住的许贞翼欺负。」
「这刘氏敢挠许贞翼,她不敢忤逆唐志翰,所以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动了杀心。」朱翊钧听完了全过程后,得出了个结论。
唐志翰很厉害,要不然也不能从老峰主丶旧商总李瑞奇手里,接过月港远洋商行的大旗,唐志翰强势,而刘氏有了钱之后,一些普通的享乐就已经无法满足她的阈值了,就找了各种理由,甚至把过去拿捏她的许贞翼,反过来拿住了。
而且从审案的过程来看,刘氏很享受这种拿住许贞翼的感觉。
「朕十岁那年,娘亲带着朕跑到太庙里哭,大人哭,小孩也哭,娘亲就跟朕说,这老话说,女人当家丶墙倒屋塌。」朱翊钧颇有些感触的说道:「娘亲说:这女子大多不读书,读也是读写女戒,连经史子集都不读,大道理没读过,而且还不接触外面的人和事,根本没什麽经验,可不就得墙倒屋塌。」
「娘亲看朕不争气,看大臣不附,只好让先生来管朕,约束朕,把天下事倚仗给先生处置,后来这国事,娘亲也是能不管就不管,也不让后宫的嫔妃们多说,想来就是这个道理。」
冯保最怕皇帝提及当年事,皇帝一说小时候,冯保就汗流浃背,这个时候,冯保额头上都是汗了。
「怂样儿,连个话也不敢说了,朕说话算话,你好好干,朕不会翻旧帐的。」朱翊钧笑骂了一句,堂堂帝国内相,说起旧事就这个鹌鹑样,跟他朱翊钧多暴戾一样。
「陛下,臣是真的怕。」冯保有点哆嗦的说道,在皇帝面前要说实话。
他还想着日后春秋论断,不敢说和三宝太监郑和一样并排坐,至少要有个大明中兴大臣的美名。
中原不厌恶宦官,讨厌阉党。
唐玄宗的高力士丶明成祖的郑和丶刘永诚丶明宪宗的汪直,那都是贤宦,连骂惯了宦官的读书人也要称赞贤德,冯保又没有后人,他就图个身后名。
朱翊钧靠在椅背上,无奈的说道:「生产图说讲生产,说人是一切关系的总和,娘亲的话有道理的,朕这十四年,设立了女子学堂,将校丶军兵丶工匠子女,都要上学堂;而且还有了织娘,这织娘可是个好营生,赚的虽然不如男丁多,但细心。」
「上学读书明理,做工有生产关系,知道如何处事,这刘氏闹这麽一出,别把朕这十四年的努力,全给毁了。」
王崇古说这件案子的时候,就说这案子和当初的官厂织娘骗婚案类似,骗婚案后,娼妓从良不得入官厂,这刘氏案后,别搞得连之前所有的经营,全都毁了。
冯保赶忙说道:「那不能,这种毒妇,书里都写不出来的,陛下。」
「那倒也是,但愿是个例吧。」朱翊钧站起身来,走了两步,对着冯保说道:「对了,不是还有海商敲鼓鸣冤,说自己和离,银钱都被卷走了吗?告诉缇帅,欠的税不交,不给他们废除和离书。」
「不交税,万万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