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朝夕相处这么多年了,苏婉容也清楚,男人私下里即便同自己说话不着调了一点,该有的担当还是有的。长安百姓能够有如今的太平盛世,与男人平日所为脱不开干系。苏婉容是相信男人能做个好皇帝的,他这会儿同她说这样的话,想来也不过是闹着玩的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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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又过去了五日。
晋元帝照例不去早朝,夜夜留宿凤仪宫。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看,那真正就如苏婉容当日形容的那样,便像是一个不务正业,懈怠朝政的昏君了。
八九个月,胎动已经十分明显了。甚至到了夜里,苏婉容睡不安稳,总是要起夜那么三五次。
这一天夜里,肚子里那个小的又在闹了。往常这个时候,胤莽总是会搂着她,陪她等这一阵过去了,两个人再一道儿睡下。
这会儿苏婉容便蹙着眉,下意识往身侧一摸,旁边空荡荡的,没有人。她睁开眼,榻头没有掌灯,入目昏暗暗的一片。
等到双目逐渐开始适应黑夜,借着窗格外面透进来的,那一点微弱的光线。看见花鸟屏风上面折射出来的模糊两道背影,隐约听见了隐约,以及仿佛是辅国赵将军的声音……似乎是不想吵醒她,男人已经刻意压低了声线,可还是分辨得出嗓音里的冰冷和怒意。
离得远,自然是听不清的。可是依稀猜得出来,男人大抵是在同赵将军吩咐什么极要紧的大事。
正想着要不要下榻看看生了什么,纱幔就被人轻轻掀开了。是一袭玄色龙袍,穿戴整齐的男人走了进来。
大抵是与方才谈论的事情有关,他的脸色看起来十分严肃。也便是走至她的面前,在榻边坐下了,神色才稍稍缓和一些。
“吵醒你了?”
坐在榻上的男人,身形魁梧,体格高大。纱幔被撩开以后,就有扑朔的烛光照射进来,洒在男人宽阔的肩膀。男人背光而坐,侧脸硬挺棱角的线条仿佛都被光晕模糊了,瞧看起来有些不真切。
此时苏婉容目光微移,顺着纱幔敞开的缝隙,依稀看见一架屏风相隔,外面仿佛候着以辅国将军赵龙为的,七八名身披铠甲的武将。
也就是这么匆匆一瞥,苏婉容心口一跳,隐隐预料到有什么大事将要生。
“外面这是怎么了?可是出什么事了?”
她神色担忧。几乎是话音刚刚落下,胤莽眸底便划过一丝戾色。大抵是害怕吓着她的,便伸手握住她的小手,粗粝的指肚安抚似地轻轻蹭了两下。“便担心。”
这种节骨眼儿上,他不想继续瞒她。可是同样也不希望她害怕,于是便尽力用云淡风轻的语气,一带过地道:“今晚不太平,有人夜里怕是要到此处行刺。婉婉,朕不放心你,惜儿朕已经提前送走了,你现在也随赵将军暂且去胭月殿躲避一会儿,朕随后就来。”
有人想要入宫行刺,那岂不是说男人有难?
刚听见前半句,苏婉容便是呼吸一滞。
又听男人想要把她单独护送到胭月殿……胭月地处偏僻,与凤仪宫以及皇帝的养心殿距离最远,周遭有松木林避护,十分隐秘。男人这会儿安的什么心思,她不想也知。
“不行,我不走,我要留在这里陪你。”
几乎想也没想,苏婉容回握住男人的手,这句话近乎是脱口而出。
胤莽见她面上不安的神色,一张小脸更是因为着急,覆上一层胭脂似的红。哑然失笑,他低下头,亲亲她的脑顶。平日里她想要什么,他都可以纵着她宠着她,可在这种危及她安全的事情上,小女人必须得听他的话。
“……朕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所以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他们想杀朕一个措手不及,朕却未必把他们看在眼里……放心吧,那些人不是朕的对手。反倒是你,婉婉,你才是朕的软肋,你若留在这里,朕心里便一直会惦记着你,少不得分心大意,如此,反而正中敌人下怀。”
蛮汉子同她交代正事的时候,神色素来严肃。也就是他此番认真地与她四目相对,一字一句同她讲着道理,苏婉容才稍微开始定下心神。
她们夫妻二人,从最起初的相互磨合,历经了许多险阻,如今走到这一步,实在是很不容易。以至于,男人现如今但凡遇上了一点什么变数,她都止不住的害怕恐慌。在这种关键时刻,当真是恨不得和他寸步不离,共同患难。
所谓关心则乱,也许就是这么个道理。
但她到底是个识大体的,男人方才说的都是实话。她手无缚鸡之力,又是个即将生产的孕妇。若是待会儿真有个什么,她却坚持跟在他身边,非但帮不了他的忙,怕是定要成为他的累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