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弘毅一双血目似是有了茫然之色,转头看看卧南阳,又回过头看看萧平安,然后又转过头,望向卧南阳。
卧南阳只觉匪夷所思,孙弘毅竟似又忽然有了神智。眼前这小子莫不是自己克星,乃是老天爷派下来专门跟自己捣蛋的!怎么什么倒霉事情都应在他身上?
眼见孙弘毅望向自己眼神,颇是有些不善,心中登时一紧。如今他公然与武林正道为敌,过去丐帮老帮主的余荫再难庇护于他。而这已有半步灌顶修为的孙弘毅,正是他最大依仗。
眼下这依仗竟有倒戈之意,怎不叫他慌张。
实在是不知萧平安闹的什么鬼,得失祸福间隙之间,卧南阳岂敢冒险,大喝一声,一拉孙弘毅,道:“走!”先离了这小子,再作计较。
孙弘毅被他拖动,也未挣扎反抗,迈开步子,两人瞬间去远。
萧平安瘫倒在地。
好半天才爬将起来,只觉浑身酸痛,死里逃生,心有余悸,回到大路之上。适才之事,越想越是诡异。还有自己委实太过托大,居然一直任着内伤纠缠,方才着急拼命,差点把自己害了。
他出神想着心事,身边之人却是越聚越多。
方才四散逃离的百姓,侥幸得脱的,有人瞧见他打走了那个尸魅厉鬼,壮着胆子聚拢过来,只觉与他同行,能安全许多。
先前与萧平安说话的那老者也保住性命,此际凑上前来,满面堆笑,道:“壮士原来是个法师。”
萧平安皱眉道:“我就是个寻常人。”
老者道:“莫要骗我,你不是法师,如何做法吓走了那尸魅。”
萧平安犹豫一下,方道:“不是尸魅,乃是两个武林高手。”
老者却不肯信,道:“我懂我懂,法术不能轻言。”心道,武林高手我还没见过?后庄的曾阿牛,跟个大猴子学了什么武功,练了一身腱子肉,胸口两块,肚子上八块。不知道祸害了前村后村多少小媳妇。练武的哪能是这个鬼样子。
萧平安哪有心与他废话,已不耐烦,快走几步,想要甩脱了他。
老者却是没点眼力见,紧跑几步,跟牢了他,道:“法师,不,壮士,你也要去京兆府么?”
萧平安道:“是。”
老者道:“那咱们还是一路同行,你不知道,听说眼下京兆府大关四门,根本不容百姓出入,更不肯出粮接济灾民。”
萧平安果然惊讶,道:“不肯开城也有所料,但真的放任这么多灾民不管么?”抬眼四望,官道前后,灾民也排成长队,越来越多,怕已不下千人。
老者道:“所以咱们须得聚在一起,人越多,他越不敢肆意妄为。”
萧平安哦了一声,他想进京兆府,不过是想采买些干粮肉脯。若城里也这般光景,进不进去都无所谓了。自己一路西去,道上再想办法就是。
老者只道他肯,跟了几步,已是气喘吁吁,道:“壮士壮士你慢点。”忽然想起,道:“法师,你会求雨么?”
萧平安无奈,道:“我真不是法师。”
老者道:“三年冬天此地不曾下雨了,听说唐朝时候,此间曾经十五年冬天不见一滴雨水。你不知道,冬不见雪,来年必旱,又是饥年。”叹息一声,道:“这都是人作的孽,老天爷看不过去,生了气!眼下这般的辰光,已经三十年未遇了。”
萧平安听三十年几字,也是悚然心惊,再看他老态龙钟,一把雪白胡子,一只眼已经半瞎,心下终究不忍,从怀中掏出一个饼子,递了过去。
那老者惊的呆了,别说一个完整的饼子,便是草根树皮,他已有两日没有碰过了。短暂一怔,一伸手已将饼子夺过,狠狠一口咬将下去。
这一口下去,满嘴是血。
那饼子早冻的干硬无比,老者满嘴就剩六七颗牙,迫不及待之下,第一口就成功干掉一颗门牙,跟着嘴里血涌出来。老人不管不顾,张口大嚼,混着血水将饼子咽下。
忽然之间,一双双手伸了过来。
萧平安这才知道惹祸,周围全是已经饿的眼睛绿的灾民,对食物的渴求和感觉比什么都敏锐。萧平安才掏出饼子,周围人已经看到,立刻围了上来。
萧平安有心夺路而逃,但眼下尽是可怜之人。白苍苍的老者,瘦骨嶙峋的妇人,长期饥饿,以致显得头特别大的孩童,中间更满是衣不蔽体,一身烂疮,甚至缺胳膊少腿的,无一人不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