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登楼点头,就待一剑刺下,忽然旁边萧平安一把抱住韩谦礼道:“不要杀我叔叔。”他情急之下,突然竟能开口说话。
萧登楼和洛思琴一愣,长剑却是未离韩谦礼脖颈。
韩谦礼看了萧平安一眼,心念一动,道:“你没下药?”
萧平安咬了咬嘴唇,却不回答,只是他这般模样,人人已知大概。韩谦礼大怒,骂道:“臭小猴儿,这次被你活活害死!”
萧平安终于道:“他们,他们不是坏人。”
韩谦礼怒道:“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坏人,你看他们长的人模狗样,就不是坏人么!?”
萧平安垂头不答。韩谦礼哪里知道,那日他们在山中毒杀了侏儒杀手和车夫两人,两人中毒喉舌溃烂的恐怖模样着实吓坏了萧平安。
萧平安只道方才韩谦礼给自己的就是那种毒药,他看萧登楼和洛思琴两人温文尔雅,突然想起了信阳城的大官和破庙里的梅阿姨。如今他已经知道沈天青和梅盈雪也是一对夫妇,这两人他印象颇深,看萧登楼和洛思琴两人,自然想起。他不是因人是丑是美来定好坏,而是认定沈天青和梅盈雪是好人,这两人与他们一样,自然也是好人。
萧登楼和洛思琴不知他两人关系,一个说是师徒,一个却叫叔叔,听两人说话,显是韩谦礼叫萧平安下毒,不知为何,萧平安竟是没听。心中都是庆幸不已,那一日醉之名他们都是听过,无色无味,最是难防,这无名小镇,两人又全无防备,就算一般的毒药,只怕也要中招。
萧登楼冷哼一声,再不犹豫,挥剑斩下,叮的一声,长剑荡开,却是洛思琴挡了一剑。
萧登楼道:“你这是为何?”
洛思琴沉默半晌,终于道:“这几年你我两人穷追不舍,就为了心中这点寄托。扪心自问,此事我也有责,没能照看好孩儿,这韩谦礼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却也不是十恶不赦之徒,这几年他之前的所作所为你我也知道一二,今日他只当毒倒了我们,却也没有加害之心,罢了,今日就放他去吧。”
萧登楼手中长剑不住抖动,心中激动,难以抑制,终于放下剑来,道:“走吧。”言语无力,显是心灰意冷。
韩谦礼不承想死里逃生,哪敢啰嗦,慢慢后退,看身前的萧平安跟他过来,忍不住就要给他一拳,但想到一路上的点点滴滴,这拳头终究打不下去,重重哼了一声,转身去了,这小猴儿忘恩负义,卖友求荣,是个大大的奸臣,却是再也不想要了。
一时饭店之内鸦雀无声,那掌柜的见萧登楼拔剑就已经吓的躲在柜台之下,兀自不敢出来。
萧登楼沉默半晌,终于慢慢坐下,叹了口气,道:“你说这话不过是叫我心安,又怎能怪你,那日我照看英儿,却只顾和店堂里的女老板调笑,不承想英儿自己跑了出去,才有此大祸,你嘴上不说,是怕我心里更加难过。”
洛思琴红着眼眶,握住丈夫之手,将头靠在他肩上,两人一动不动。
许久两人才分开来,洛思琴见萧平安还站在对面,自己夫妻两个真情流露,却都被他看在眼里,倒也有些不好意思,道:“你过来坐吧。”对他倒是全无恶意。
萧平安犹豫一下,走了过来,却不敢坐,站在一旁。
洛思琴见他腼腆,更是奇怪,问道:“你为何不跟了那人走?”他不知两人究竟是叔侄还是师徒,也不愿再提韩谦礼名字。
萧平安原本是想跟韩谦礼走,韩谦礼却是不理他,心中难免难过,听洛思琴问起,低头道:“韩大叔不要我了。”
洛思琴暗道,原来真是他叔叔,那倒不要紧,道:“不打紧,他或许生气,你自己回家就是。”
萧平安摇头道:“我没有家。”
洛思琴奇道:“你有叔叔家人,如何没有家了?”
萧平安只是摇头。
洛思琴心知有异,对这孩子却是没来由的关爱,当下耐着性子询问。她人美心善,说话温柔,倒与那梅盈雪当真相仿,萧平安不会作伪,将自己身世所遇原原本本说了。
洛思琴和萧登楼两人越听越奇,想这孩子境遇倒也不俗,更见心性淳朴,毫无杂质。
萧平安对武功江湖之事浑然不解,紫阳道人那奇怪内功自也未讲,萧登楼和洛思琴也未注意。紫阳和天台剑派,天台剑派和点苍派的恩怨,都与他们无关,也无意深究。
好容易听萧平安说完,洛思琴道:“说来这孩子倒是与你我有恩,我看他心地倒也不坏,我们山中倒也不小,自有用人之处,我看不如带他回去,就算做个杂役,也胜过流落街头。”
萧登楼自不会拂爱妻之意,当下两人带着萧平安离了石渡镇,萧平安无依无靠,自然也无意见。两人三年不曾回山,此刻思归,自是归心似箭,一路直奔衡山。
路上洛思琴教会了萧平安骑马,他终归是少年心性,一旦学会了便是乐而不疲。
骑马其实并不难,马匹驯化多年,除了一些特例,大多性情温顺,早已习惯被人骑乘。
其中两个要诀,一是控马,以双足、手中缰绳指挥马前行、左右、立止。二是卸力,马不管小跑还是快跑,都会上下前后颠簸,人在马上,要以腰腿力随之起伏,称作“压浪”“推浪”。
但骑马其实很辛苦,腰背臀部酸痛不说,大腿内侧也会被磨的皮开肉绽。
萧平安初学兴奋不知,骑法又是不得要领,等一日下来,才觉浑身酸痛,连马背也下不来。
洛思琴瞧着好笑,但看他强忍着一声不吭,也是微微点头。
次日一早,萧平安走路也是瘸的,但还是咬牙上马,也不叫苦。洛思琴自身后看他背影,忽然没来由的一阵心酸,默默出了会神,策马上前,耐心教他御马之法。